顾安东被那火锅的辣意和几杯山楂酒醺得微醺，恰到好处地停留在身心放松、却又头脑清醒的惬意状态。
他慢悠悠地收拾好碗筷，在冰冷的井水里刷洗干净。又用温水仔细地刷牙洗脸，洗去一身的烟火气和疲惫。
炉子上的水壶“呜呜”地响了起来，蒸汽顶得壶盖轻轻跳动。
他倒了大半盆热水，兑上些凉水，试了试温度，便坐在炕沿，将冻得有些发木的双脚泡了进去。
滚烫的热水包裹住脚踝，一股扎实的暖意顺着脚底筋脉“嗖”地一下窜遍全身，让他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酒意似乎也随着毛孔蒸腾了出去。
泡完脚，浑身都暖洋洋、软乎乎的。
他将水泼到院墙根下，仔细闩好门，这才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炉火烘得热乎乎的被窝。
“啊……”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感受着身下炕席传来的恒定温热，以及被窝里干燥蓬松的暖意，将寒冷与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欢呼，疲惫被熨帖，思绪放空，只剩下纯粹的舒适与安宁。
他闭上眼，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是谁家守岁未眠的细微动静，意识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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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知青点的另一间屋子里，叶思安和妹妹叶思危也刚吃完他们简单的年夜饭。
与顾安东那边的满足惬意不同，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叶思危扒拉着碗里最后几根菜叶，忽然毫无征兆地，眼圈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哥……我想家了……”
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委屈屈地抽噎起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冬天这么冷，活儿又累……日子好难过啊……”
叶思安看着妹妹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得很柔：
“我知道，哥知道。再坚持坚持，总会好的。你看，咱们现在不是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吗？至少过年还能吃上肉。”
他笨拙地安慰着，递过去自己的手帕。叶思危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叶思危抬起还泛着水光的眼睛，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哥，你觉得……顾安东这个人怎么样？”
叶思安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眼看了看妹妹，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女的探究和好奇。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心思也活络。但是思危，你听哥一句，不行。别打他的主意。”
叶思危被哥哥如此直接地戳破心思，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反驳：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叶思安放下碗，目光严肃地看着她：
“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老老实实挣工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更不要在这里搞对象。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将来怎么样，谁说得准？顾安东那样的人，跟咱们不是一路的。你离他远点，对你自己好。”
他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叶思危那刚刚萌动、尚且模糊的心事上。
她瘪了瘪嘴，心里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真的顶撞哥哥，只能低下头，小声地、带着点赌气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屋子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凝滞起来。窗外的寒意，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