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让顾安东在天光微亮时准时醒来。
多年的习惯让他即便在年节里也保持着晨练。
他轻手轻脚地穿戴好，推开屋门，一股清冽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雪后的清晨，万物寂静，皑皑白雪覆盖着一切，像一张巨大的、未书写的白纸。
他习惯性地沿着知青点院子外围慢跑，目光扫过这片纯净的雪地。
突然，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在靠近院墙根的地方，一行模糊但清晰的脚印，从院内延伸出去，又折返回来，最终消失在女知青宿舍的方向。
这脚印与村里常见的男人或孩子的大脚印不同，略显小巧，步幅也小，而且……形成的时间显然是在后半夜雪停之后，因为脚印上几乎没有覆盖新的雪粒。
有人深夜出去过？
顾安东的心猛地一沉。
在这个敏感的年代，又是年关，深夜独自外出，绝非寻常。
他下意识地循着那行脚印仔细看去，脚印的尽头，似乎正对着……
沈慧心那间屋子的后窗方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起了上次在山中偶遇沈慧心乔装去黑市的情形，想起了她当时的惊慌和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难道她又……
顾安东再无晨练的心思。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内心挣扎。
他既担心她的安全，又对她这种冒险行为感到气恼。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去找她问清楚，必须制止她再这么做。
他走到沈慧心的屋外，里面静悄悄的，显然人还没醒。
他不好直接敲门，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先回了自己屋子。
好不容易等到那边传来起床的动静，估摸着沈慧心已经收拾妥当，顾安东才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门外，低声唤道：
“沈慧心同志，你出来一下，有点事。”
沈慧心打开门，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平静，看到门外面色凝重的顾安东，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顾同志？有什么事吗？”
顾安东将她往旁边带了带，避开可能路过的其他人，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出去了？”
沈慧心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出去？没有啊。昨天晚上雪那么大，大家都睡得早，我一直在屋里睡觉。”
“我早上在院子外面看到了脚印，”
顾安东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那脚印，是从你这边方向出去的。沈慧心，黑市太危险了，上次是运气好，万一出事怎么办？以后别再去了！”
听到“脚印”二字，沈慧心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能承认。
承认了，不仅自己冒险换来的东西可能保不住，更会连累顾安东，毕竟他知情不报也有责任。
她垂下眼睑，避开顾安东锐利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否认：
“顾同志，你真的看错了。我昨晚确实没出去。雪地里的脚印，也可能是野猫野狗，或者别的什么人留下的，怎么能断定就是我？”
她甚至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安全，但我真的没有。”
看着她这副拒不承认的样子，顾安东胸口一阵发闷。
他明明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那脚印的走向和大小都指向她，可她偏偏咬死不认。
这种不被信任、甚至被刻意隐瞒的感觉，让他有些恼火，更多的却是无力。
“你……”
顾安东一时语塞，他知道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可能让她更加抵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沉了下来，带着最后一丝劝诫：
“好，就算我看错了。但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那种地方，不要再沾。这不是开玩笑的。”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沈慧心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慧心看着顾安东离去的背影，紧紧攥住了手心，指甲掐得生疼。
她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也知道他是真的关心则乱。
可是……她摸了摸怀里那卷柔软的毛线，那份隐秘的心意和现实的压力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开口承认。
两人之间，因为这件事，仿佛突然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