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晚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骨碎裂处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发现自己正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身上盖着一件残破的作战服外套。怀中,青铜钥匙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指挥官,您醒了?”山魈沙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借着钥匙的微光,苏晚晚看到他正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名重伤队员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那名队员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前的绷带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显然内伤极重。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狭窄的天然溶洞通道,空气流通不畅,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泥土腥味。
除了她和山魈,还有三名队员靠坐在对面,两人伤势较轻,正警惕地注视着通道两端,另一人则和地上的重伤员一样,陷入了昏迷。
加上她自己,从地宫死里逃生的,只剩下六人,且个个带伤,状态濒临极限。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着每一个人。
“我们……在哪里?”苏晚晚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感到喉咙刺痛。
“不清楚。”
山魈摇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从那个光洞掉出来后,就在这条通道里。我简单探查过前后各五十米,没有发现出口,也没有生物活动的痕迹。信号完全隔绝,通讯器只剩下基础的照明功能。”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身上的补给在之前的战斗中几乎丢光了,只剩下几块压缩饼干和半壶水。药品……也用完了。”
绝境,并未因为逃离地宫而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饥饿、干渴、伤痛、未知的环境,以及同伴生命不断流逝的无力感,每一样都如同钝刀,切割着他们仅存的意志和生命力。
一名轻伤员忍不住低声道:“我们……还能出去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濒死体验,让这支精锐小队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苏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略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
她尝试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发现经过地宫极限压榨和短暂休眠后,它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分,如同干涸河床底涌出的细流,虽然远不足以疗伤或战斗,但至少让她恢复了些许清明的神智。
她仔细回忆穿越光洞时那短暂却强烈的空间置换感,以及其中夹杂的那一丝熟悉的、“彼岸”基地特有的、纯净而稳定的地脉能量波动。
“这里……可能离‘彼岸’不远。”她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众人焦躁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钥匙打开的通道,或许并非完全随机,它可能受到了我潜意识里对‘彼岸’坐标的牵引,或者……是钥匙本身记录了我们来时的‘路径’。”
这个推测让众人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如果真能回到“彼岸”,就意味着安全、专业的医疗、充足的食物和饮水,意味着他们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苏晚晚怀中的青铜钥匙毫无征兆地再次震动了一下,比之前更加明显。一股清晰的、带着指引意味的微弱脉冲,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指向通道的其中一个方向。
那感觉,就像有一个无形的向导在黑暗中为他们引路。
“钥匙……在指引方向。”苏晚晚撑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伤痛踉跄了一下。山魈立刻上前扶住她。
“走,跟着钥匙的指引。”苏晚晚下令,语气不容置疑。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生路。
队伍再次艰难地启程。
山魈和一名伤势较轻的队员一左一右搀扶着苏晚晚,另一名状态稍好的队员咬紧牙关,将昏迷的重伤员背起,剩下那人则负责断后,警惕着身后的黑暗。
通道曲折蜿蜒,湿滑难行,时而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时而又豁然开朗,出现一些布满千奇百怪钟乳石和石笋的小型洞厅,在钥匙微光的照耀下,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钥匙的指引始终明确,带着他们在这复杂的地下迷宫中坚定不移地穿行。
随着不断深入,苏晚晚心中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强。不仅是地脉能量,还有一种……与“彼岸”基地深处那个刻有古老眼睛符号的溶洞相似的、带着岁月沉淀和微弱能量感应的气息。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大约行进了两个小时,就在所有人都感到体力即将耗尽,步伐越来越沉重时,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并非钥匙散发的光芒,而是柔和的、仿佛来自外界的自然光!
同时,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潮湿泥土气息里,开始混杂进一丝极淡的、人工合成的清新剂味道——这是“彼岸”基地内部空气循环系统的标志性气味!
“是基地!我们回来了!”负责断后的队员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光亮越来越近,最终,他们走出了狭窄的通道口,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洞窟,穹顶高耸,安装了模拟自然光的照明系统,四周是银灰色的合金墙壁,正是“彼岸”基地内部风格!
他们竟然直接从复杂的地下溶洞系统,进入了基地某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勘探区域!
然而,还没等他们因回到熟悉环境而松一口气,甚至没来得及为这巧合感到庆幸,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洞窟!“呜——呜——呜——!”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众人苍白疲惫的脸映照得一片血红!
“检测到未知生命信号及高能量反应!非注册权限!一级警戒!”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洞窟内无情地回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意。
几乎是同时,洞窟两侧光滑的合金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数台造型狰狞、搭载着多管武器的自动防御机器人迅速驶出,履带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道道红色的瞄准激光瞬间锁定了这群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几乎站立不稳的闯入者!冰冷的枪口散发着凛然的死亡气息,只需要零点几秒,就能将他们撕成碎片。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重复,放下武器!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机器人发出毫无感情的最终警告。
山魈等人下意识地举起手中仅剩的、几乎打光子弹的武器,本能地将苏晚晚和伤员死死护在身后,尽管他们自己也是摇摇欲坠。
刚刚脱离地宫死境,转眼又陷入自家基地的防御系统的死亡威胁之下,这荒谬而残酷的现实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别开火!”苏晚晚强提一口丹田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声音因为急切和虚弱而显得嘶哑,“我是苏晚晚!基地最高权限者!”
她试图连接基地的内部通讯网络,但因为能量枯竭和精神受损,平时轻而易举的事情此刻却难以做到。防御机器人显然无法仅凭一句话就解除警戒,依旧步步紧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洞窟另一端传来。
只见大哥苏墨琛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疾奔而来。当苏墨琛看到被机器人包围、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稳的苏晚晚时,一向冷峻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瞳孔骤缩。
“解除警戒!立刻!”苏墨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医疗队!立刻到第七勘探区入口!”
防御机器人闻令立刻停止前进,红色的瞄准激光熄灭,武器收回,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回到墙壁后的隐藏舱室内。
苏墨琛立刻转身,几步冲到苏晚晚面前,看着她肩胛处那狰狞外翻、依旧在不断渗血的伤口,看着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双因透支而失去焦距的眼眸,他想伸手扶住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手悬在半空,最终只化作一句压抑着巨大震惊、担忧与后怕的质问:“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处理顾晏辰遗产的线索吗?怎么会搞成这样?!还从这里出来?!”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她身后仅存的、同样伤痕累累的山魈几人,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其他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先救人……快……”苏晚晚看到大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强烈的虚弱感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晚晚!”
苏墨琛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触手一片冰凉和黏腻的鲜血,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快!医疗队!立刻到第七勘探区入口!快!”
他对着通讯器嘶声力竭地吼道,一把将昏迷的苏晚晚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无视自己手臂传来的酸痛,大步流星地朝着基地核心医疗中心的方向狂奔而去。
山魈等人也被迅速赶来的医疗人员用担架抬起,紧随其后。
回归“彼岸”的喜悦,瞬间被苏晚晚濒危的状况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而他们带回来的地宫秘密、星图坐标,以及林振邦未死的消息,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彼岸”这看似坚固的堡垒之外,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