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稳婆又检查了一次，眉头拧得更紧了：“夫人，这宫口还是没开多少，总躺着不行，得下地走走，借着身子动开得能快点。”
苏念刚熬过一阵剧痛，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听见这话，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哪还走得动？可肚子里的疼不等人，下一波宫缩已经在酝酿，她咬着牙刚要撑起身，就被一阵钻心的疼按了回去，嘴里无意识地喊：“惊寒……沈惊寒……”
门外的沈惊寒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推开门冲进去。老妈子想拦，被他眼神一瞪，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念念。”他快步走到床边，看见她蜷缩着身子，脸色白得像纸，心疼得像被刀剜。
苏念看见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伸出手：“疼……”
“我知道。”沈惊寒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摩挲着她的冷汗，“稳婆说走走能好点，我扶你。”
苏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混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沾湿了鬓角的碎发。她死死咬着下唇，疼得浑身发颤，连声音都带着气音：“不……不要……太疼了……我走不动……真的走不动……”
方才那阵宫缩刚过，腿肚子还在抽筋似的打颤，别说走路，就连稍微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攥着沈惊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汪洋里唯一的浮木。
沈惊寒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从未有过的耐心：“我知道疼，念念乖，忍一忍好不好？”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心里更不是滋味：“你看，咱们走慢些，就像平时在院子里散步那样，我扶着你，一步一步来，绝不催你。走一会儿，宫口开得快了，生下来就不疼了，嗯？”
苏念还是摇头，疼劲儿刚过，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恐惧。她抽噎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怕……惊寒，我怕……”
“不怕。”沈惊寒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让她感受自己温热的呼吸，“有我在呢，我寸步不离地陪着你。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抱着你，好不好？就走一小圈，试试？”
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眼底的红血丝看得苏念心里一酸。她知道他急，知道他比谁都心疼自己，可那钻心的疼实在让她迈不开步。
稳婆在一旁看着，轻声劝道：“夫人，大帅说得是，这时候就得咬牙挪一挪，不然疼得更久。您看大帅多心疼您，就听他的，走几步试试？”
苏念望着沈惊寒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温柔的眼睛，又感受着肚子里隐隐传来的坠痛，知道躲不过去。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哽咽着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那……那你扶紧我……”
“哎，好。”沈惊寒立刻应着，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左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几乎是将她半托在怀里。他的右臂还不能太用力，就用左手牢牢牵着她的手，一步一顿地往床边挪：“慢点儿，对，就这样，有我呢。”
苏念的脚刚沾地，一阵轻微的宫缩又袭来，她疼得“嘶”了一声，身子猛地往沈惊寒怀里缩。他立刻停下脚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哄：“没事没事，疼过这阵就好了，我在呢……”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沈惊寒满是疼惜的眉眼间。纵然前路是撕心裂肺的痛，可只要身边有彼此，仿佛就总有咬牙走下去的力气。
“我知道你能行。”沈惊寒抬头，眼里的红血丝依旧显眼，却带着笃定的温柔，“我陪着你，一直陪着。”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屋檐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报喜。屋里，沈惊寒扶着苏念，又开始慢慢走动。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踩着疼痛，却也踩着希望——他们离那个小小的新生命，越来越近了。
日头爬到窗棂正中时，稳婆再次检查，忽然松了口气：“开了！宫口总算开全了！”
苏念刚从一阵剧痛中缓过神，听见这话，眼里泛起一丝光亮，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沈惊寒扶着她的腰，感觉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忙问：“是不是能生了？”
“能生了！”稳婆搓着手往盆里倒热水，“夫人攒攒力气，咱们准备使劲了！”
苏念咬着牙，按照稳婆的吩咐吸气、用力，可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赖着不肯动，任凭她使出浑身力气，也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坠痛。试了几次，她额头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嘴唇咬出了血印，身子却软得像滩泥。
“不行……我没力气了……”她瘫在沈惊寒怀里，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稳婆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探手摸了摸，眉头紧锁：“坏了，孩子头有点大，夫人这宫缩又跟不上劲，怕是……怕是不好生。”
沈惊寒的手猛地一颤，扶着苏念的力道都重了些：“什么意思？”
“就是孩子卡着了，”稳婆急得额头冒汗，“夫人得再加把劲！不然大人孩子都危险！”
苏念听见“危险”两个字，浑身一激灵。她望着沈惊寒焦急的脸，又摸了摸肚子里那个踢了她无数次的小家伙，忽然咬紧牙关，再次攒起力气。可宫缩的力道越来越弱，她拼尽全力，也只换来一声虚弱的闷哼。
“念念！”沈惊寒攥紧她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两人的指缝，“想想咱们的孩子，想想学堂里的孩子们还等着看他，再加把劲！”
苏念的眼泪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愧疚。她看着沈惊寒通红的眼眶，哽咽着说：“对不起……惊寒……我没用……”
“别胡说！”沈惊寒打断她，声音发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已经很厉害了，念念，最厉害的姑娘就是你。再试试，啊？我给你喊拍子，跟着我来——吸气，憋气，使劲！”
他的声音洪亮，像战场上的号令，一下下敲在苏念心上。她闭着眼，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像是有股暖流涌了上来。
“对！就是这样！夫人再加把劲！看见头了！”稳婆的声音带着惊喜。
苏念猛地睁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随着沈惊寒的喊声，狠狠往下一使劲——
一声响亮的啼哭，骤然划破了帅府的寂静。
沈惊寒僵在原地，看着稳婆抱起那个浑身通红的小家伙，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忽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扶住床沿，看着床上脱力昏睡的苏念，眼眶一热，滚烫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稳婆把孩子包好，笑着递过来：“大帅，是个大胖小子，八斤多呢！难怪夫人费这么大劲！”
沈惊寒没接，先扑到床边，握住苏念冰凉的手，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念念？念念？醒醒，看看咱们的孩子……”
苏念缓缓睁开眼，看见他通红的眼眶，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他……他没事吧？”
“没事，都没事。”沈惊寒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如雨下，“你也没事，念念，你立了大功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婴儿的小脸上，也照在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上。沈惊寒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又看着身边脸色苍白却带着笑意的人，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词，都不及此刻的“平安”二字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