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岩壁上的磷光苔藓是唯一的光源，幽绿，闪烁，映得三人的脸也明明灭灭。
脚下的路崎岖湿滑，布满尖锐的碎石和粘稠的、不知名的暗色苔藓。
空气中那股腐朽混合硫磺的味道愈发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寂静。
并非全然无声，偶尔有水滴从倒悬的钟乳石尖端坠落，砸在岩石或那粘稠的黑水河里，发出空洞而悠长的回响，更反衬出这片地下世界的死寂。
先前的攻击者，那如同黑烟凝聚的能量体，自钻入岩壁后便再无声息。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更加清晰。
慕容九紧跟在王起身侧，紫电剑虽已归鞘，但她的手从未离开剑柄。
雷元在经脉中暗自流转，驱散着那刺骨的寒意，也警惕着黑暗中可能袭来的任何动静。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动，未知，像是落入蛛网的飞虫。
她宁愿面对真刀真枪的搏杀，也好过这磨人心神的死寂与窥探。
白素走在稍后位置，星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她尝试过多次扩展感知，但星力在此地如同陷入泥潭，十丈之外便是混沌一片。
那窥视感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弥漫在每一缕空气，每一寸岩石之中，冰冷，漠然，仿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庞大的地下洞穴本身“看”在眼里。
她心中隐有不安，这感觉，与面对那青铜巨碑时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原始，更加……饥饿。
王起走在最前，步伐看似平稳，但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地面上那些不自然的能量淤积点。
他的混沌之眼在黑暗中缓缓扫视，看到的并非单纯的岩石与黑暗，而是无数扭曲、纠缠的能量流。
它们如同地下潜行的毒蛇，在某些节点汇聚，形成危险的漩涡。
又在另一些地方枯竭，留下死亡的空白。
这里的地脉，混乱而充满恶意。
断界之刃被他随意地提在手中，刀身黯淡无光，仿佛只是一块凡铁。
但若有真正的危机降临，慕容九和白素都相信，这把刀会爆发出斩断一切的锋芒。
忽然，王起停下了脚步。
前方，洞穴出现了岔路。
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幽深不知通向何方。
岩壁上的磷光在这里变得稀疏，光线更加昏暗。
“走哪边？”
慕容九低声问，目光扫过三个黑黢黢的洞口，眉头微蹙。
白素凝神感知，片刻后无奈摇头：“三条通道的能量流动都很混乱，无法判断。”
王起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三条通道入口的地面上。
混沌之眼穿透表象，看到了细微的差别。
左边通道口，残留的能量痕迹较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活性”。
中间通道，死寂一片，能量如同凝固的沥青。
右边通道，则隐隐传来一种空洞的吸力，仿佛通往某种虚无。
“左边。”他做出了选择。
那丝“活性”，或许是线索，也可能是陷阱。
但他需要线索。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左边通道的刹那——
异变再生！
不是攻击，而是景象的突变。
周围岩壁上的磷光苔藓，毫无征兆地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
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流动、汇聚，在他们前方的洞穴空间中，交织成一幅幅模糊而闪烁的画面！
画面中，不再是冰冷的岩石，而是……浩瀚的星空？
星辰流转，星系生灭，但那星空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规整，仿佛……被人为编织？
紧接着，画面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与坠落，巨大的星辰残骸燃烧着最后的火焰，砸向一片虚无之地。
那景象，竟与陨星壑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绝望！
画面闪烁不定，夹杂着无数扭曲的、无法理解的符号和难以名状的阴影。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无尽岁月沧桑的意念，如同洪流般强行涌入三人的识海！
“呃！”
慕容九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那混乱的意念冲击着她的神魂，紫霄雷元自主护体，雷光在体表乱窜。
她看到的，是无数雷霆在星空中炸裂，毁灭一个个世界的恐怖景象。
白素脸色煞白，星眸中倒映出星辰崩灭、规则瓦解的末日图景。
她的周天星辰图与之产生剧烈共鸣，仿佛也要随之破碎，神魂摇曳，几乎要迷失在那无尽的毁灭意蕴之中。
王起首当其冲。
那混乱的意念洪流更加庞大，其中蕴含的信息碎片远超两女所见。
他看到了星辰的“播种”与“收割”，看到了囚笼的构筑，看到了“守墓人”模糊的踪迹。
更看到了无数如同他一样的“变数”和“错误”，在时间长河中溅起微不足道的水花，然后被无情“清理”……
这些画面，这些意念，并非单纯的影像，它们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试图同化、扭曲他们的认知！
王起眼中混沌之光急速流转，强行稳定着几乎要沸腾的识海。
他的“无”之境界在此刻展现出强大的包容性与否定性，将那海量的、混乱的意念暂时隔绝、分解。
但他也感到极其吃力，神魂如同被无数根针穿刺。
这磷光……是记录？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攻击？
“守住心神！”王起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慕容九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紫霄雷元凝聚于灵台，化作一道雷霆屏障，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白素则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画面，全力运转星辉，护住识海，如同暴风雨中守护灯塔的微光。
银毛小兽发出痛苦的哀鸣，蜷缩在王起脚边，浑身银毛失去了光泽。
磷光画面依旧在疯狂闪烁，那意念洪流一波强过一波。
王起眼神一厉。
不能这样被动承受！
他再次举起了断界之刃。
但这一次，他并非斩向实体，而是将自身那包容与否定一切的“无”之意境，凝聚于刀锋之上，对着那漫天闪烁的磷光画面，虚虚一斩！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的碰撞。
但那一刀划过，仿佛斩断了一条无形的纽带。
疯狂闪烁的磷光画面骤然一滞，随即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飘散的幽绿光点，缓缓熄灭。
那股庞大的意念洪流也随之戛然而止。
洞穴恢复了之前的昏暗，只有岩壁上苔藿的微光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慕容九和白素大口喘息着，额头沁出冷汗，眼中残留着惊悸。
方才那精神层面的冲击，比实体的战斗更加凶险。
王起持刀而立，脸色更加苍白，鼻尖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强行以刀意斩断那无形的精神连接，对他的负担极大。
“刚才……那是什么？”慕容九心有余悸。
“记忆。”
王起抹去鼻血，声音低沉，“或许是这片星骸之地，或许是那‘囚笼’本身的……碎片记忆。”
那些画面，那些意念，虽然混乱，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
星辰并非自然生灭，囚笼是被构筑的，清理一直在进行……
白素稳了稳心神，星眸中带着深思：“它为什么给我们看这些？警告我们离开？还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王起看向左边那条通道，那丝“活性”的痕迹依旧存在。
“跟上去，就知道了。”
他迈步，率先走入左边的通道。
这一次，通道内异常平静，再无异状。
但三人心中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这地底迷踪，揭示的不仅仅是路径，更是触及了这个世界最深层、最黑暗的秘密的一角。
磷火闪烁间，照见的或许是通往真相的歧路，也可能是步入更深沉绝望的开端。
路，还在脚下延伸，深入更浓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