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悬浮,嗡鸣刺耳。
那灰白漩涡扭曲扩张,如同虚空睁开了一只漠然无情的眼。
裂隙边缘,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蔓延出细密的黑色纹路。
恐怖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裂隙中涌出,淹没了整片山谷。
腐殖土层翻腾,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地下蠕动。
玄寂长老的身体已近乎干尸,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与虔诚。
慕容九的紫电剑在哀鸣。
并非恐惧,而是剑灵感应到了远超承受极限的邪恶力量,发出的本能颤栗。
雷光被压缩在她周身三尺,黯淡如风中残烛。
她握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是那气息中蕴含的、对一切生机的纯粹恶意,让她从心底感到冰寒。
白素星辉尽敛,那源自九天星辰的力量,在这至暗至邪的存在面前,竟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她脸色苍白,嘴角却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星眸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大的裂隙,试图寻找其核心,哪怕只能阻碍它一瞬。
王起站在最前方。
断界之刃已完全出鞘,古朴的刀身依旧没有任何光华流转,但它周围的空气,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
邪恶的气息狂潮涌至他身前丈许之地,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向两侧分流,无法沾染他片缕。
他的眼神,没有看向那恐怖的裂隙,也没有看濒死的玄寂,而是落在了手中之刀上。
仿佛这天地间唯一的变数,唯一的真实,便只有这柄刀。
“没用的!”玄寂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风箱在鼓动,“主人的意志已降临!此地方圆,规则都将改写!”
“你们的真气,你们的道,在此地皆为虚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慕容九周身的雷光又黯淡一分,白素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星辉几乎彻底熄灭。
那裂隙中传来的意志,正在强行扭曲这片天地的根基,排斥一切不属于它的力量。
王起终于抬眼,看向那裂隙。
混沌之眼并未睁开,但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那灰白漩涡,看到了其后那庞大、冰冷、充满吞噬欲望的古老意识。
“规则?”王起开口,声音平淡,却奇异地压过了骨笛的嗡鸣和空间的碎裂声,“你的规则,与我何干?”
他举起了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撕裂长空的刀芒。
他只是对着那不断扩张的灰白漩涡,对着那弥漫天地的邪恶气息,对着那试图改写规则的古老意志,轻轻一挥。
如同拂去肩头的尘埃。
刀锋过处,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慕容九和白素,却同时感到心头一松!
那无处不在的压制力,那侵蚀神魂的冰冷恶意,竟在那一挥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凭空抹去!
压缩的雷光骤然重新闪耀,黯淡的星辉再次洒落清辉。
山谷中翻腾的瘴气凝固了,地面停止了震动,那令人牙酸的空间碎裂声也戛然而止。
那扭曲扩张的灰白漩涡,猛地一滞。
然后,在玄寂长老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漩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开始扭曲、荡漾,继而从中心一点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不是被击碎,不是被驱散,而是……被“否定”了其存在的基础。
仿佛王起那一刀,斩断的不是物质,不是能量,而是其“存在”本身的概念。
骨笛“咔嚓”一声,碎成齑粉,从空中飘落。
“不……不可能……”
玄寂长老瞪圆了双眼,干瘪的身体剧烈颤抖,“主人的意志……怎么可能被……”
他的话没能说完。
王起的目光转向了他。
没有杀气,没有怒意,只有一片虚无般的平静。
但玄寂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存在,都在那目光下变得透明,变得毫无意义。
“你……”玄寂挣扎着吐出一个字。
王起收刀归鞘。
“锵。”
刀身入鞘的轻响,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随着这声轻响,玄寂长老眼中最后一点神采彻底熄灭,干尸般的身体仰天倒下,溅起少许尘埃。
他并非被刀气所杀,而是在王起那蕴含“无”之境界的目光与收刀的动作中,被彻底斩灭了所有生机与神魂。
灰白漩涡彻底消失,天空恢复了夜的底色,只是那轮残月,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
山谷中的瘴气缓缓平复,地面的异动也完全停止。
除了倒了一地的昏迷弟子和玄寂的尸身,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慕容九和白素都知道,刚才那一刻,他们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若非王起那无法理解的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九长长舒了口气,紫电剑归鞘,雷光隐去。
她走到王起身边,看着他那平静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一刀……”
“无刃之斩。”王起淡淡道,“斩其存在,非斩其形。”
白素也走了过来,星眸中带着余悸与深思:“那裂隙后的存在……究竟是什么?玄寂长老,又为何甘愿为此付出一切?”
王起的目光扫过山谷,最终落在那碎裂的骨笛粉末上:“一个被囚禁的古老意识,寻找脱困的契机。”
“玄寂……不过是无数被其蛊惑的棋子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骨笛,这仪式,都只是表象。真正的‘锚点’,恐怕早已以我们未知的方式,落在了天元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破空之声。
玉清子带着数位长老急匆匆赶来,显然是被之前的异动惊动。
当他们看到谷中景象,尤其是玄寂长老的尸身时,无不色变。
“王起前辈,这……这是怎么回事?”玉清子惊疑不定地看着王起,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弟子们。
慕容九简要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隐去了王起那玄奥的“无刃之斩”,只说他以绝强修为强行击溃了邪术,玄寂长老力竭而亡。
玉清子等人听得面色连变,尤其是听到“虚空存在”、“规则改写”等字眼时,更是骇然。
“玄寂师兄他……竟做出此等事!”一位与玄寂素来交好的长老痛心疾首。
玉清子沉默片刻,挥手让人先将昏迷弟子抬下去救治,又令人收敛玄寂尸身,这才对王起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再次出手,挽救宗门于危难。只是……依前辈看来,此事是否已了?”
王起望向深邃的夜空,缓缓摇头:“方才降临的,不过是一缕微弱的意念。真正的危机,远未开始。”
“玄寂并非孤例,那‘锚点’既已落下,类似的仪式,或许正在天元界各处,悄然进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正邪之限,如今看来,早已模糊不清了。”
玉清子身躯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起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划开了平静表象下的脓疮。
玄寂长老位高权重,德高望重,若非亲眼所见,谁能信他竟是邪魔内应?
宗门之内,乃至整个天元界,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风吹过,带着谷中未散的淡淡腥气,和一丝彻骨的寒意。
慕容九和白素站在王起身侧,看着众人忙碌收拾残局,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迷雾非但未曾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敌暗我明,那古老的囚徒仍在虚空之外虎视眈眈,而内部的阴影,已悄然侵蚀到了身边。
王起独立夜色中,衣袂微动。
他的刀,可斩灭邪祟,可否定存在。
但能否斩断这人心深处滋生的黑暗,与那跨越虚空的庞大阴谋?
无人知晓。
长夜,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