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噬魂鬼将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巨大骨镰高高举起,毁灭性的力量在镰刃上疯狂凝聚,整个石室在它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碎石如雨落下。灰雾翻涌,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等待着光盾破碎后吞噬一切生机。
青黛面如死灰,手中的青铜匕首光芒微弱,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阮桀单膝跪地,怀中紧抱着昏迷的玉树,强行爆发血脉后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眉心的血契符文灼痛刺骨。玄鸟之泪的光芒稳定却微弱,如同玉树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而就在这绝望的顶点——
石台后方,那靠壁而坐、笼罩在青白光芒交织中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玉初次接触日光,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久远岁月带来的滞涩感。长发无声地向两侧滑落,露出一张苍白、清丽却毫无生气的脸庞。她的皮肤细腻如冷瓷,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的眼睑下,并非活人的瞳孔,而是两团缓缓旋转、深邃如同星云漩涡的青色光芒!
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沉淀了无尽守护意志的纯粹灵性。
“先祖…”青黛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噬魂鬼将的猩红目光瞬间锁定了这苏醒的“异物”。它似乎从这具遗蜕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古老而纯粹的威胁,凝聚在骨镰上的毁灭力量骤然爆发!
“吼——!!!”
一道粗大如柱、燃烧着粘稠鬼火的毁灭光波,撕裂空气,带着腐蚀灵魂的尖啸,狠狠轰向石室入口!目标直指那刚刚苏醒的青梧遗蜕!
青色光盾在上一波冲击后本就摇摇欲坠,此刻面对这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如同纸糊般瞬间被洞穿、湮灭!毁灭光波余势不减,直扑青梧!
“先祖小心!”青黛失声尖叫!
阮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毁灭光波即将吞噬青梧遗蜕的瞬间——
青梧眼中旋转的星云青光骤然一亮!
她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极其简单地抬起了右手。那只苍白如玉、毫无血色的手,五指微微张开,对着汹涌而来的毁灭光波,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能量对冲。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足以摧毁山岩、湮灭魂魄的鬼火光波,在接触到青梧手掌前方尺许的空气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韧到极致的墙壁。狂暴的能量被不可思议地驯服、分解、吸收!粘稠的鬼火如同冰雪消融,毁灭性的冲击波化作无数细小的青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被那只苍白的手掌无声无息地纳入掌心,消失不见。
整个石室陷入一片死寂。
噬魂鬼将猩红的瞳孔剧烈收缩,两点红芒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名为“惊惧”的情绪!它庞大的身躯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青梧缓缓放下手,目光平静地转向石室入口处那巨大的冥土统领。她的嘴唇没有动,一个冰冷、清澈、如同玉石敲击般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却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冥土…秽物…当诛。”
话音落下的瞬间,青梧眼中的星云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浩瀚如海、纯粹凝练到极致的青色灵力,如同沉睡的巨龙彻底苏醒,轰然爆发!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本源的力量碾压!
青色的灵力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玄鸟利爪虚影!利爪之上,古老的符文流转,散发着净化万物、镇压邪祟的煌煌神威!这利爪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噬魂鬼将的头顶,如同天罚般狠狠抓下!
噬魂鬼将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燃烧着鬼火的骨镰疯狂向上格挡,周身黑气翻涌,试图凝聚最强的防御!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朽木!骨镰上凶戾的鬼火在接触青色利爪的瞬间便哀鸣着熄灭!坚固的、由无数怨魂凝结的骨甲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裂!青色利爪势如破竹,狠狠抓入噬魂鬼将那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核心头颅!
“嗷——!!!”一声凄厉到扭曲灵魂的惨嚎响彻石室!
噬魂鬼将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地扭曲、抽搐!粘稠如石油的黑色物质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又在青色灵力的净化下迅速汽化消散!它拼命挣扎,试图挣脱那只致命的利爪,但青色灵力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钉入它的核心,将其庞大的死气本源疯狂净化、瓦解!
仅仅数息!
噬魂鬼将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凄厉的嚎叫变成了绝望的呜咽。最终,它的身躯如同沙堡般彻底崩溃、瓦解,化作漫天飞灰,被石室入口处残余的青色光晕彻底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那些跟随涌入的冥土生物,在噬魂鬼将崩溃的瞬间,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发出惊恐的尖啸,如同潮水般仓惶退出了甬道,消失在弥漫的灰雾之中。
石室内,死寂无声。
青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先祖遗蜕展现出的恐怖力量远超她的想象。阮桀也震惊得说不出话,刚才还让他们绝望的强敌,在这位三百年前的守墓人面前,竟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青梧遗蜕眼中的星云青光缓缓平复,重新变得深邃而平静。她缓缓转过头,那毫无生气的目光,落在了石台旁抱着玉树的阮桀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阮桀眉心的血契符文和他怀中玉树手中的玄鸟之泪上。
她的目光在玄鸟之泪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阮桀的脸上。那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阮桀被看得浑身发毛,感觉如同被远古的神只审视。
“玄鸟…血脉…”青梧那玉石般的声音再次在阮桀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穿越了时空长河的…困惑?“如此…稀薄…却又…如此…纯粹…”
她的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青黛,声音依旧冰冷:“青氏…血脉…后裔…”
“先祖!”青黛激动地叩首,“弟子青黛,守墓人第三十七代弟子,拜见先祖!此地…”
“吾知。”青梧的声音打断了青黛,她似乎对“此地”和“此时”并不关心,目光再次回到阮桀怀中的玉树身上,“玄阴之体…本源枯竭…血契相连…”
她缓缓抬起右手,那只刚刚轻易抹杀了噬魂鬼将的苍白手掌,此刻却凝聚起一团柔和的、充满勃勃生机的青色光球。光球如同最纯净的生命精粹,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青梧屈指一弹,那团青色光球如同拥有生命般,轻盈地飞向昏迷的玉树,没入她的心口。
奇迹发生了!
玉树苍白如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肩头黯淡的金红色符文微微亮起,色泽温润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油尽灯枯的濒死感却消失了!玄鸟之泪的光芒也变得更加稳定柔和。
“先祖精元!”青黛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感激与震撼。先祖竟不惜耗费自身遗蜕中残存的宝贵精元,为公主殿下续命!
阮桀感受到玉树生命气息的稳定,心头巨石落地,看向青梧遗蜕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多谢…前辈!”
青梧的目光却并未在玉树身上停留多久,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石台上先祖青梧骸骨手中捧着的那个青铜匣子。
咔哒。
一声轻响,青铜匣子自动开启。
匣内没有璀璨的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枚通体青翠、形如翎羽的令牌;一卷颜色发黄、以某种不知名丝帛制成的古卷;以及一块只有拇指大小、漆黑如墨、却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石头。
青梧遗蜕的目光落在青黛身上:“令牌引路,古卷传承,墨石,交予他…”
她指向阮桀。
青黛立刻会意,强忍着激动,恭敬地走到石台前,小心翼翼地从先祖骸骨手中捧起青铜匣,将三样物品取出。她先是将那枚青翠翎羽令牌恭敬地双手捧给青梧遗蜕。
青梧遗蜕没有接,只是目光落在令牌上。令牌瞬间亮起柔和的青光,融入她周身的青色光晕之中。
然后,青黛将那份古卷和那块温润的墨石,郑重地递到阮桀面前。
“这…”阮桀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吧,阮桀。”青黛的声音带着敬畏,“这是先祖的意志。”
阮桀看着昏迷中气息平稳的玉树,深吸一口气,接过了古卷和墨石。古卷入手微凉,丝帛柔韧异常,上面绘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和玄奥图案,他一个字也看不懂。那块墨石则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让他体内血脉隐隐共鸣的吸引力。
青梧遗蜕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人,那冰冷的、玉石般的声音最后一次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即将重归沉寂的疲惫:
“渭水阵破…冥土裂隙…昆仑…灵枢…唯一…生路…”
“玄鸟之泪…指引…方向…”
“汝之血脉…乃…关键…亦为…灾劫…之源…”
“守护…延续…”
声音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青梧遗蜕周身那璀璨的青碧色光晕开始迅速黯淡、内敛。她缓缓低下头,长发再次垂落,遮住了面容。眼中的星云漩涡停止了旋转,重新归于深邃的平静。那股浩瀚如海的灵力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彻底消失。她又恢复了最初那如同沉睡般的冰冷状态,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石室入口处残留的能量波动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净化气息,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石室内陷入一片沉默。劫后余生的庆幸,先祖神威的震撼,前路未卜的沉重,交织在空气中。
青黛对着青梧遗蜕深深叩拜,久久不起。她知道,先祖最后残存的守护意志,为了击退强敌,为了延续后人的希望,已经彻底耗尽了。
阮桀看着手中温润的墨石和看不懂的古卷,又看了看怀中沉睡的玉树,最后望向入口处那依旧弥漫、却暂时蛰伏的灰雾,心中五味杂陈。先祖青梧遗蜕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汝之血脉…乃…关键…亦为…灾劫…之源…”
关键?灾劫之源?这矛盾的话语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
“青黛姑娘,”阮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青黛缓缓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拿起那枚融入青梧遗蜕力量的青翠翎羽令牌,令牌在她手中散发出柔和的指引光芒,方向正是引路玉所指的昆仑!
“先祖遗命,指引已明。”青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带上公主,带上先祖所赐,我们即刻启程,前往昆仑墟!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看向入口外翻滚的灰雾:“此地不宜久留。先祖余威尚存,外面的秽物一时不敢靠近,但血傩和更强大的冥土存在随时可能降临!我们必须趁此机会离开!”
阮桀重重点头,小心地将玉树背在身后,用撕下的衣襟牢牢固定。他将那卷看不懂的古卷和温润的墨石贴身收好,引路玉握在手中。玄鸟之泪的光芒稳定地照耀着前路。
青黛手持青翠令牌,走在最前方。令牌的光芒如同灯塔,驱散着前方甬道中残余的灰雾和阴冷气息。
三人最后看了一眼石室中央那具守护了三百年的骸骨,以及石壁下重归沉寂的青梧遗蜕,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与决然。
踏出石室,重新走入狭窄的甬道。外面,被先祖神威震慑的冥土生物暂时退却,但灰雾依旧浓重,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松懈的时刻。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昆仑墟,那传说中的西王母道场,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
阮桀感受着背后玉树微弱的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引路玉和那枚温润的墨石。眉心的血契符文传来坚定的脉动。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玉树,为了父母可能的血仇,为了这摇摇欲坠的世界,也为了…解开自己血脉中那“关键”与“灾劫”的谜团。
黑暗的甬道中,只有三人坚定的脚步声和青翠令牌指引的光芒,向着未知的西方,延伸而去。新的征程,在先祖遗音的余韵中,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