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隐去第三日,海雾裹着咸腥弥漫葬神海岸。鬼族的骨船在夜色中列阵,船身挂满黢黑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像是无数牙齿在打颤。十二名鬼族祭司赤脚踏过礁石滩,灰白的脚趾踩碎贝壳,粘液混着砂砾在地上拖出蜿蜒的咒痕。他们用铁钩从船舱拖出成捆的蛟筋,浸泡在腐臭的血池中——那血池泛着珍珠母色的光,竟是从海底黑塔深处舀出的饕餮胃液。
主祭举起骨杖,杖头嵌着的眼球状宝石突然裂开,流出沥青般的浓浆。浓浆坠地的瞬间,沙滩上浮起一张由鱼骨拼成的巨口图案,每一颗尖牙都指向苍穹。“蚀月阵眼,起!”他嘶吼着,骸骨船帆“唰”地展开,人筋编织的帆布上浮现出扭曲的月相图——满月的位置被替换成饕餮的舌胎,月光在此处被染成血红色。
礁石堆后,一团雪白的影子缩了缩。那是只幼狐,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妖族的蚀月纹。它屏住呼吸,看着鬼族将活祭品拖到阵眼中央:不是龙族,而是上百只海妖幼崽。它们的鳞片被生生剜下,贴在阵纹节点上,哀鸣声被铃铛的“咯咯”声吞没。
幼狐的爪子深深抠进岩缝。它看见主祭剖开一只怀孕海妖的肚子,将未成形的胎儿塞进月相图的缺角。胎儿蠕动的指尖触到阵纹的刹那,整片海域突然寂静——连浪涛都凝固成胶状,仿佛被什么庞然巨物含在口中。
“还不够甜……”主祭舔了舔刀刃上的黏液,忽然转头望向幼狐藏身的礁石。幼狐浑身僵硬,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好在几名鬼族战士此时抬着一口青铜棺走来,棺内渗出漆黑的雾气,瞬间吸引了主祭的注意。棺盖掀开的刹那,幼狐瞥见里面蜷缩着一具龙族古尸,心口插着半截断裂的龙角——那分明是龙族先祖的遗骸!
它不敢久留,叼起一片沾着阵纹粘液的鳞甲,悄无声息地溜进暗流。鳞甲背面,用血画着一只被啃食的狐狸轮廓。
狐岐山洞窟·次日黎明
“咔嗒。”
幼狐将鳞甲吐在石案上,蜷在妲己脚边发抖。九尾妖狐拾起鳞甲,指尖狐火“嗤”地烧融表面黏液,露出底下暗藏的饕餮舌纹。“鬼族倒是会挑软柿子。”她轻笑,团扇一扬,蚀月镜浮空映出葬神海的画面——十二艘骨船正随阵纹缓缓下沉,海床裂开一道深渊,隐约可见无数饕餮幼体在深处翻滚。
“敲血鼓,请各部落的话事人。”妲己的尾巴尖扫过幼狐后背,渡去一缕暖意,“狼君、熊公、蛇姥……还有那个哭哭啼啼的蚌精太子,一个都别落下。”
洞窟外很快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熊妖首领一脚踹开石门,肩上还扛着半头血淋淋的鹿:“急着叫老子来,是要炖鬼族骨头汤?”蛇妖慢悠悠滑进来,信子舔过鳞甲上的饕餮纹:“哟,这纹路比上回更毒了,怕不是要吞了整片东海?”
狼君最后现身,爪尖还滴着未干的海水:“我家的崽子们探到,鬼族在阵眼埋了龙族古尸。”他眯眼看向妲己,“你上月往龙族送了十坛狐涎酒,莫不是早料到今日?”
妲己的团扇掩住唇角:“不过是心疼云岚陛下改革辛劳~”扇面移开时,眼底已凝满寒光,“鬼族敢用蚀月阵抽干东海灵脉,便是要断所有妖族生路。今日请诸位来,是要借狼族的焚风、熊族的裂地术、蛇族的毒瘴……”她指尖点向蚀月镜,“十二日后满月,把他们连人带阵,烧成灰烬。”
蚌精太子缩在角落,突然小声插话:“可、可若是饕餮提前醒了……”
“那就更好。”妲己的狐火猛地蹿高,映得洞窟亮如白昼,“让那贪吃的怪物咬断鬼族的脖子,咱们再炖一锅海鲜汤。”
幼狐悄悄抬头,看见各族首领的影子在石壁上扭曲成饕餮的轮廓。而洞外,残月正沉入海平线,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一口吞下。
视线回到云岚这边。
龙族议事厅的青铜沙盘前,云岚用断剑抵住东海咽喉处的一座微缩关隘:“此关名‘戟牙’,鬼族在此屯了六万尸傀。”剑尖一挑,沙盘上的玄铁关隘模型“咔”地裂成两半,“若按妖族计策,我们正面强攻,我军需折三成精锐。”
“三成换鬼族分兵,值。”星灼抱臂倚在门框上,指尖燃着一簇龙炎,把玩般灼烧鬼族斥候的头骨,“总比被饕餮吞了强。”
“不是三成。”云岚突然将断剑插进沙盘底座,“是每日折三成。”
议事厅骤然死寂。沙盘缝隙渗出海水,在青砖地上蜿蜒成东海轮廓。晴蹲下身,指尖蘸水画出三条支流:“妖族要的是海上通路,我们何必硬啃戟牙关?不如分兵烧了鬼族的尸粮道……”
“函谷关。”云岚看着这个位置,格外的头疼。
云谏一脸问号,在场的也只有易风和晴听得懂这句话了。
“函谷关是?”
晴的水纹已蔓延到星灼脚边,“昔年秦据函谷,六国叩关十年未破,直到有人绕道崤山。”
星灼碾碎脚边水渍:“说人话。”
“意思是我们装成傻子在这儿撞墙——”云岚突然推开窗,指着校场上操练的龙族新兵。那些少年正用最笨拙的方式冲击铁木桩,每撞一次都血肉模糊,“而真正的尖刀,”他指尖转向后山隐约可见的飞舟轮廓,“该从云上走。”
新兵第七营的鳞甲沾满晨露。教官是断了一只角的退役老龙,正用刀鞘抽打哆嗦的菜鸟:“戟牙关的尸傀可不管你怕不怕!它们连你尿裤子的骚味都嚼!”
“报、报告!”后排少年突然举手,“若是从天上打,尿裤子也闻不到吧?”
哄笑声中,云岚的传令官踏入校场。士兵们瞬间绷直脊背——他们认得那卷镶着蛟珠的军令,上月就是这道令,把质疑战术的先锋官派去洗了三个月战船。
“奉统帅令:第七营即刻转训飞舟攀索。”传令官一脚踢翻铁木桩,“今日酉时前,爬不上云舰者,调往鲛人泪采集队。”
少年们脸色惨白。鲛人泪采集队?那是要赤身潜入饕餮酸液弥漫的臭海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