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子不必道歉。” 苏映雨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她背对着众人,正在审视温书(仿佛在看一块待宰的肉),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道歉,是留给不懂事的小孩子的。” 她这话既是对石宙说的,更像是在宣告某种态度。
石宙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满是尴尬和复杂。他原以为苏映雨会愤怒、会不平,却没想到她如此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成熟和强大。
我看着苏映雨那挺直却略显孤寂的背影,心中莫名一悸。她那平静之下,似乎并非没有波澜,而是一种深埋的、无人能懂的孤独。她与南舞她们看似亲密无间,但她的内心世界,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无人能够真正靠近…
石宙还紧紧抓着我的手,他的手冰凉,微微颤抖,显然心事重重。我试探着问:“石兄,你手好凉,这里风大,要不…先进屋?”
“哦…好,好。”石宙如梦初醒,松开手,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寒兄,随我进来坐坐吧…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说。” 他语气沉重,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里屋。他他从始至终都没看小胖子一眼,显然是不打算管他的事了。
我犹豫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战场”。温书小胖子正被沈翠风和李清露“亲切问候”,哀嚎声凄惨得如同待宰的年猪。
“放心吧,”石宙似乎猜到了我的顾虑,在门口回头,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温书…他应该是着了道,被下了散功之类的药了。现在就是个没爪牙的纸老虎。不知道他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装的。唉,这人…太精了!” 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了然。
“啊?!下药?!” 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是绿萝?!我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王念鱼放暗器时,苏映雨她们虽然生气,但反应没我那么惊骇欲绝!原来她们也是一丘之貉!对付人的手段怎么阴怎么来!这江湖的水也太浑了!我居然全程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身边跟着五个随时可能下药的“毒娘子”,我以后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我无比同情地看了一眼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温书,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根蜡烛:死胖子,叫你自作聪明,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活该!
跟着石宙走进里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气氛压抑。石宙坐在椅子上,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那抹挥之不去的忧愁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他沉默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绝望,声音干涩沙哑:
“寒兄…本来…这话我实在羞于启齿…但…但看着你们,一个个鲜衣怒马,武功高强,前途无量…而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灰,“…我这条命,是捡回来了。但…经脉紊乱,丹田枯竭,一身修为…付诸东流…心脉更是受损严重…别说恢复武功,就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安稳活到老…恐怕…也难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单独叫我进来,是为了这个!这沉重的打击,对于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清魔卫暗探来说,确实比死还难受。
“怎么会这样?!”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关切,“要不…我帮你问问绿萝?让她再给你仔细看看?她医术通神,或许…还有办法?” 我小心翼翼地提议。虽然心里把他当朋友,但绿萝那小祖宗的脾气…我可不敢打包票。
石宙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苦笑着摇摇头:“没用的…寒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绿萝姑娘妙手回春,救我于垂危,已是天大的恩情。这根基之损,心脉之伤…非药石可医…我哥…也替我寻访过许多名医…结论都一样…”
“总要试试!” 我不忍看他绝望的样子,“绿萝就在外面,我去问问!” 说完,不等他再推辞,我快步走出房门。
院子里,天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浓重的铅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闷热和压抑。温书的哀嚎声已经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哼哼,像只被玩坏的破风箱。绿萝大概是打累了,正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李清露“练习”拳脚(目标自然是温书)。
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尽量压低声音,像做贼一样附在绿萝耳边,飞快地把石宙的情况说了一遍。
绿萝听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小嘴一撇,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你少见多怪”的语气说道:“哦,就这事啊?我知道啊!刚进远门我就帮他把过脉了。他脉象虚浮如游丝,丹田空空如也,心脉像晒干的蚯蚓,脆弱得很。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开眼,祖宗积德了!好生将养着,别胡思乱想,兴许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知足吧!”
“啊?!” 我被她这直白到近乎冷酷的诊断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早就知道?刚才在院门口把脉就…”
“废话!”绿萝终于赏了我一个白眼,像看傻子一样,“你以为‘小药神’的名号是白叫的?搭个脉不就清楚了?他这情况,神仙来了也难救!除非…” 她拖长了音调。
“除非什么?”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除非他连这二三十年的阳寿都不要了!”绿萝压低声音,小脸上难得露出严肃,“用些虎狼之药,或者…更邪门的法子,强行刺激残存的生命潜能,或许能短暂恢复几分力量,但那绝对是饮鸩止渴!九死一生!而且痛苦不堪!完全是找死!完全没必要!明白吗?” 她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九死一生,饮鸩止渴…这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