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这两个字，是法官的判槌，重重砸在高风的心脏上。
他整个人都麻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聚光灯下，与魔鬼定下赌约的白案，大脑的逻辑处理器彻底烧毁。
用一场烹饪对决，赌李维的命。
还赌上了他自己的命。
对手，是那个能将活生生的特工做成“菜”的首席主厨。
何等的荒谬！
何等的疯狂！
高风的灵魂被撕成两半，一半在尖叫着让白案停下这自杀般的行径，另一半却因为那句“活下去”的赌注，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希望。
“精彩！太精彩了！”
戴着笑脸面具的主持人兴奋地在舞台上踱步，他的姿态夸张，像一个终于等来高潮戏码的剧院经理。
“一场烹饪的对决！一场赌上性命与荣耀的食戟！”
“那么，挑战者阁下。”主持人转向白案，身体微微前倾，姿态带着戏剧化的恭敬，“您需要什么样的厨房？又需要什么样的食材，来创作您的惊世杰作呢？”
这个问题，瞬间勾起了所有宾客的好奇。
能夸下如此海口，要挑战“饕餮之桌”的首席，他所用的食材，必然惊天动地。
是传说中只存在于概念里的“龙之逆鳞”？
还是某个被遗忘神明的“神性结晶”？
无数道贪婪的目光，聚焦在白案身上。
就连那座肥肉构成的肉山，也停止了身上不同面孔的切换，死死盯着舞台中央。
高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知道，这个将他拖入深渊的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万众瞩目之下。
白案的嘴唇，轻轻开合。
他吐出了四个字。
“厨房，随意。”
“食材……”
他顿了顿，平静地补充。
“一颗白菜。”
“一锅清水。”
……
死寂。
绝对的，针落可闻的死寂。
整个宴会厅的时间流动仿佛被冻结。
所有宾客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瓦解。
白菜？
清水？
高风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听觉系统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经彻底损坏。
他听到了什么？
白菜？！
那种人类世界里最普通、最廉价，甚至被当做过冬储备粮的蔬菜？
清水？！
“噗——”
一声短促的嗤笑，不知从哪个角落发出。
这声嗤笑是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哈哈哈哈哈哈！”
“白菜？他说的是白菜？”
“我没听错吧？他要用白菜和清水，去挑战首席主厨的【勇气之心】？”
“疯了！这家伙绝对是疯了！想用这种方式自杀吗？真是别出心裁的死法！”
那个戴着眼球项链的贵妇笑得花枝乱颤，脖子上的眼球疯狂转动，全方位地欣赏着白案的愚蠢。
角落里的影魔发出干涩刺耳的笑声，像是听到了宇宙诞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
嘲笑，鄙夷，怜悯。
负面的情绪汇聚成海啸，朝着舞台中央的白案席卷而去。
高风被这股声浪拍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完了。
彻底完了。
他最后的那一丝希望，被“白菜”和“清水”这两个词，砸得粉碎。
他甚至不敢去看水晶囚笼里李维的表情。
那该是何等的绝望？
“肃静！”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他似乎也在极力忍着笑意，但那张面具上扬的嘴角，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讽刺。
“客人……您确定吗？”他再次确认道，“您要用的食材，只是一颗白菜，和一锅清水？”
“嗯。”
白案的回答，平静，淡然，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份平静，与周围的狂潮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好！非常好！”主持人用力鼓掌，“满足他！为我们尊敬的挑战者，送上他所需要的……白菜和清水！”
很快。
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侍者，身体抖动得不成样子，推着一辆小车，战战兢兢地走上舞台。
车上，放着一个银盆。
盆里，是一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干瘪的大白菜。
旁边，还有一个盛满了清水的，最普通的汤锅。
这两样东西，与这个充斥着概念与灵性的魔幻宴会厅，格格不入。
它们是如此的凡俗。
如此的……廉价。
首席主厨甚至没有看那颗白菜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李维的胸口。
那眼神像在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白案走上前去。
他无视全场的嘲讽。
他伸出手，轻轻拿起了那颗大白菜。
他的动作，不像在拿一棵蔬菜。
更像在捧起一件稀世珍宝。
他仔细端详着菜叶的纹路，感受着那份属于植物的，最原始的生命质感。
然后，他将那锅清水，稳稳地放在了旁边一个临时搬上来的，未点火的烹饪台上。
“挑战者阁下。”主持人带着玩味的语气问道，“需要为您点火吗？”
白案摇了摇头。
“不必。”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存在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右手，悬停在那锅清水的上方，掌心向下。
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瞬间与他隔绝。
他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的黑色主厨服，无风自动。
一股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那不是灵性，不是能量，不是高风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超凡体系。
那是一种……纯粹的“意”。
一种专注于“烹饪”这件事本身的，极致的意志。
高风手腕上那块刚刚重启的终端，屏幕突然疯狂闪烁。
上面没有数据。
没有波形图。
只有一个个不断跳动，无法被解析的乱码。
这台代表着人类科技结晶的仪器，在面对一种它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概念时，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锅静置在台上的清水。
锅底，毫无征兆地，冒出了第一个微小的气泡。
“咕。”
一声轻响。
紧接着。
第二个。
第三个。
无数细密的气泡，从锅底争先恐后地涌现，争相上浮。
水面开始微微荡漾，泛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变成了波纹。
波纹变成了翻涌。
“咕嘟……咕嘟咕嘟……”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
在没有任何火焰，没有任何热源的情况下。
那锅清水，沸腾了！
一股清冽、甘甜，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纯粹气息的蒸汽，袅袅升起。
这股香气，瞬间冲散了空气中那股血腥、贪婪、腐臭的混合气味。
就像在一片污浊的沼泽地里，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方清澈的泉眼。
大厅里所有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怪物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锅凭空沸腾的清水，仿佛看到了比活人献祭更加不可思议的奇迹。
白案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存在的耳中。
“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