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日头暖融融洒在乡道上，志伟骑着美芽的陪嫁摩托车，脚垫下还放着两盒包装喜庆的点心。
美芽坐在后座，怀里紧紧搂着裹着红棉袄的小幸运，小家伙被风一吹，小脸红扑扑的，攥着衣角的小手却攥得紧实。车轮碾过结着薄霜的水泥路，带着一路风尘，把一家三口的笑声撒在回娘家的路上。
王大海早倚在院门口盼着，看见摩托车的影子就快步迎上来。接过美芽怀里的小幸运时，粗糙的手掌特意放轻了力道——怀里的小女娃粉雕玉琢，眼尾翘翘的弧度像极了小时候的美芽，可那一身健康的黑皮肤，却实打实随了志伟。
他忍不住笑：“这丫头，净挑着爸妈的好处长，就是把你爸的黑皮给捎上了。”
桃花也凑过来逗小幸运，指尖轻点着孩子的小下巴，目光却黏在美芽脸上挪不开。“咋又瘦了？”
她伸手攥住美芽的手腕，指腹能摸到凸起的骨节，语气里满是心疼，“在北京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王大海瞥了眼旁边的志伟，圆脸圆肚子的，半点没见清减，脸色当即沉了沉：“合着在北京就你媳妇辛苦，你倒好，心宽体胖的？”
“爸，我哪能亏待美芽？”志伟赶紧笑着接话，拉过美芽往凳子上坐，“是她自己吃的少，总惦记着孩子。”
美芽抿了抿唇没应声——心里的委屈哪是“吃的少”能说清的？志伟玩游戏，不顾家，她又要上班又要操持家务，夜里总睡不踏实，可这些话要是说出来，既驳了志伟的面子，又得让爸妈跟着揪心。
快中午时，美芽跟着桃花往灶房走，帮着摘菜洗菜。小波攥着志伟的袖子不放，仰着脸问北京的长城是不是比村口的山还高，天安门的国旗是不是每天都有人升。
志伟拍着胸脯应得干脆：“等你有空去北京，姐夫带你把这些地方都逛遍！”
美芽在厨房听见，手里的菜叶子差点没捏碎——她来北京两年，志伟总说忙，别说长城天安门，就连家附近的公园，都没一起去过几次。
她低头洗着菜，忽然想起路上的事，抬头对桃花说：“妈，刚才回来时，我瞅见王志国的车了，车上坐个女的，穿件红大衣，发型跟你一模一样，远看我还以为是你呢。”
桃花择菜的手顿了顿，语气淡淡的：“那是他新娶的媳妇。”村里早有闲话传，说王志国找媳妇就照着她的模样找，可她半点不想沾染上那人的事。
“他总算成家了？”美芽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怯意，“小时候他总在我上学的路上溜达，眼神凶巴巴的，我见了就怕，后来都特意绕着道走。”
“你咋从没跟我说过？”桃花的心猛地一揪，手里的豆角“啪”地断成两截。她自己就怕王志国那阴沉沉的眼神，没想到女儿小时候也受过这惊吓。
美芽笑了笑，把洗好的菜放进盆里：“怕你担心嘛，后来绕着道走，就再也没遇见过了。”
灶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桃花的脸忽明忽暗，她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当年顾上她，如今受了委屈也瞒着，她这当后妈的，总觉得亏欠了孩子。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着一声粗哑的喊：“大海哥，在家不？”
王大海在堂屋听见动静，对志伟说：“是王志国。”话音刚落，人已经进了院！
王志国一进院就看见灶房门口的桃花，眼神顿了顿，又很快移开，笑着对王大海说：“初二来给哥嫂拜个年。”他的目光扫过美芽时，带了点打量，吓得美芽往桃花身后缩了缩。
王大海热情上前：“客气了，屋里坐吧。”
进屋后王志国摸出烟盒，先抽出一支往王大海手里递，指腹蹭过烟身时带着点刻意的热络，又抽出一支朝志伟递去，眼神全是打量。志伟连忙欠身推辞，连声道谢！
“大海哥，”王志国划亮火柴点燃自己的烟，烟雾慢悠悠从齿间飘出来，裹着他粗哑的嗓音，“明天我家办喜事，你可得带着嫂子、美芽他们来喝杯喜酒。”
“哎哟，恭喜恭喜！”王大海立刻眉开眼笑地应下，拍了拍他的胳膊，“这么大的事，咋不早说？明天一早我们准到！”
王志国笑了笑，没多搭话，掐灭刚抽了两口的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就站起身。“那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他说着往门口走，跨门槛时却顿住，脑袋猛地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桃花身上，阴沉沉的，像积了雪的老井，连带着屋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