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啼哭突然划破了手术室门前的嘈杂，像颗小石子投进煮沸的水，瞬间让焦灼的空气凝固了几分。
“哇——！”
那哭声不算洪亮，却像一道劈开阴云的光，精准地扎进走廊里每双紧盯着手术室门的眼睛。
“生了生了！”胡小妹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双手反复搓着，眼角的细纹挤成了一团，连带着嘴角的笑都有些发颤。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抱着裹在粉布襁褓里的婴儿走出来。胡小妹和身旁的刘海几乎是同时迎上去，胡小妹的手已经半伸在空中，就等着接过那团软乎乎的小东西。
“王凤的家属！男孩！七斤二两！”护士的声音清亮，径直越过他们，朝着走廊另一头喊去。
“啊？”胡小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瞬间垮了：“怎么回事？不是美芽？这王凤才进去半个钟头啊！”刘海的脸也跟着僵住，眼睁睁看着隔壁床的家属欢天喜地地接过男孩，眉眼都快笑开了花，自己这边却连个动静都没有。
“护士，怎么后进去的还先生了？”刘海往前追了半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
“这我哪知道？人家是顺产，产程快呗！”护士撂下一句话，转身又匆匆进了手术室，门“砰”地一声关上，把外面的焦虑又隔绝回去几分。
“这可咋办？急死人了！”胡小妹苦着脸，在走廊里来回踱步，鞋底蹭着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美芽这孩子头胎，又早产。别是出什么岔子了……”
“再等等吧！”刘海沉住气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却也有些发紧，“医生没出来说有事，就是好事，咱别瞎琢磨。”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
终于，又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手术室里突然传来美芽一声鼓足力气的惨叫，那声音穿透门板，听得胡小妹心都揪成了一团。紧接着，一声微弱的孩啼在手术室内响起，不大，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细弱地叫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这孩子孕周不足，体重轻，得小心着点带！”手术室内，李敏琴医生正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刚出生的婴儿，孩子小得能整个窝在她的手掌心，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片羽毛，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痛这小小的肉团。
美芽的母亲桃花终于从女儿的病床边抽回自己的胳膊，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刚才女儿疼得攥着她的手喊“妈，我不行了”的模样，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凑到婴儿床边，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医生，美芽她没事吧？刚才那声喊，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敏琴抬头看了看手术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美芽，语气放缓了些：“没事，就是累的睡过去了。从开指到生，她足足熬了一天一夜，又叫又喊的，早折腾脱力了。让她睡一会，咱先把孩子抱出去，等她醒了就推去病房。”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时，胡小妹几乎是扑上去的。见李敏琴怀里抱着个比刚才王凤家孩子小一圈的襁褓，她立刻快步上前，声音都在发颤：“李医生，这、这是美芽的？”
“是哦！”跟在后面的桃花先开了口，话音刚落，眼泪就掉了下来，“可苦了美芽！硬生生把这孩子生下来，生了个女儿。”她想起自己当年生孩子的疼，也如美芽今天这般遭罪，心里的心疼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女孩啊……”刘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那语气里的失落，像一根细刺，轻轻扎了桃花一下。
“女孩怎么了？”李敏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气恼，“女孩就不是孩子了？美芽在里面九死一生，闯鬼门关生下来的孩子，到你这就成了‘女孩啊’？女人生孩子的苦，你怕是半点都体会不到！”
她最见不得这种重男轻女的态度，刚才美芽拼尽全力的模样还在眼前，这话听着就窝火。
“美芽这算是早产，孩子才四斤重，比正常新生儿弱一些，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得多费点心照顾。”李敏琴没再理会刘海的神色，把襁褓小心地放到胡小妹怀里，语气严肃地叮嘱，“喂奶要少量多次，夜里注意保暖，且得细心点。”
胡小妹赶紧双手接过孩子，襁褓轻飘飘的，让她心里一阵发酸。她飞快地瞥了刘海一眼，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转头对李敏琴连连点头：“放心放心，都是我们家的骨肉，男孩女孩都一样宝贝，绝对亏待不了的！对了，美芽怎么样了？啥时候能出来？”
“累坏了，在里面睡呢，等她醒了，护士会推她到病房去。”李敏琴说完，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脚步依旧匆匆。
“你看这孩子，小脸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似的，”桃花凑过来，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蛋，语气里满是怜惜，“美芽生这孩子可真遭罪了，我刚才在里面看着，她疼得浑身都湿透了。”
胡小妹立刻接话，声音特意提高了些，像是说给桃花听，又像是说给旁边沉默的刘海听：“美芽是我家媳妇，我们怎么会亏待她？这月子里的补品我早就备好了，鸡、鱼、排骨，顿顿不重样，一定让她把身子养得好好的！”
她怎能听不懂桃花的言外之意？刚才刘海那一声“女孩啊”，桃花的脸色就已经沉下来了，她必须把态度摆明白。
刘海站在一旁，看着胡小妹怀里那小小的襁褓，又想起刚才美芽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脸上的失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孙子的渴望，有对美芽的愧疚，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的小手！那小手细的跟火柴棍似的，刘海的心又揪了起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胡小妹也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婴儿。孩子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在无意识地抿着，像在寻找奶源。她的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管他男孩女孩呢，这是美芽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是他们家的宝贝，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