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田埂到家的路，被夕阳浸得暖融融的。桃花在前头拉着板车，双只手紧握着板车把手，指节泛着白；美芽跟在后面推，板车矮，她得把双手深深按在鼓囊囊的稻谷袋上，脊背弯成一张绷紧的弓。
孕肚坠得厉害，沉甸甸地垂着，和稻谷袋的弧度几乎重合，粗糙的尿素袋蹭着衣角，连布料都沾了些谷粒的碎壳。
一路挪到自家门口，那道门槛虽只一公分高，此刻却像道坎。桃花卯足劲拽着板车，轮子刚过门槛，又被惯性拽得往回滑，卡在缝里动弹不得。
“等等！咱们得一起使劲，我往前拉，你从后推，准能过！”她站在堂屋前喊，声音里带着点喘。美芽点点头，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喊一二三，咱们同步用力！”“一——二——三，使劲！”
两人的力气撞在一起，板车轮子“哐当”一声跨过门槛，惯性带着车往前冲。美芽在后面收不住力，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叭”地贴在稻谷袋上。孕肚紧紧抵着鼓胀的袋子，她甚至能感受到谷粒在掌心下轻轻滚动。
“没事吧？快起来缓缓！”桃花也被冲击力带到墙角。
美芽慢慢撑着袋子起身，摸了摸肚子，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没事！”“剩下的我来就行，你去屋檐下歇着。”
桃花把稻谷袋一个个拖下来，堆在堂屋角落，和之前王大海帮忙收的那批摞在一起，“等明儿太阳烈，再搬到院子里晒透，免得受潮。”
晚饭简单，一碗米饭配着青菜，两人吃得安安静静。饭后美芽早早洗漱完，就进了里屋躺下。乡下的夜来得快，也静得很，除了村口几盏昏黄的路灯透着点光，只剩偶尔传来的犬吠。大多数人家都关着门，要么窝在屋里看电视剧，要么早早睡了。
桃花的房间里有台彩色电视，可没装有线，翻来覆去就几个台——不是新闻联播，就是讲种庄稼的农业频道。美芽看了没两分钟就觉得无聊，伸手按了关机。
她想起在北京的日子，虽说志伟总忙着上班，没多少时间陪她，可出租屋里有有线电视，每个月交十块钱给房东，就能看好多频道，无聊的时候总能找到节目打发时间。可现在回来快一个星期了，她每天除了帮着搭把手做些轻活，剩下的时间都空得发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手机揣在枕头边，她拿起来翻了翻通讯录，小学同学早就断了联系，中学在邻村上的，毕业后也没再见过，只有技校时的几个女同学还留着电话，可大家各奔东西，一年到头也难得打一次。
她对着屏幕愣了会儿，又把手机放回枕头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肚子里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痛感。美芽没太在意——近来这小家伙越来越活泼，一会儿在肚子里踢几脚，一会儿又把肚皮顶得老高，鼓出个小小的包。
她伸手轻轻揉着肚子，发起呆来：这孩子生下来，会像谁呢？
像自己吗？她皱了皱眉，自己的鼻子太宽，眼睛虽大，搭上这鼻子不够好看；像志伟？志伟的鼻子倒是挺拔，可眼睛小，还是单眼皮，皮肤也黑。
“不行不行，还是像我好。”她在心里悄悄念叨，像自己起码皮肤白，大眼睛，双眼皮睁开来亮晶晶的，看着就精神。
正想着，肚子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些，像是小家伙在跟她回应。美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轻轻在肚皮上划着圈，心里的空落慢慢被这点柔软填了些。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被子上，她盯着那片淡淡的光，忽然想起志伟临走前说的话——“等忙完这阵，我就回来陪你待产”，也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能出来，到时候发动了，志伟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着小家伙出生！
夜越来越深，院子里的蛐蛐开始叫，声音细细碎碎的。美芽摸了摸肚子，又一阵微痛袭来，美芽起身靠在床背，一点睡意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