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的夜晚,来得迅速而彻底。白日的灼热被刺骨的寒冷取代,巨大的温差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璀璨的银河横亘在墨蓝色的天鹅绒般的天幕上,清晰得令人心悸,与下方无边的、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沙漠形成残酷对比。
林峰跟在“夜鸢”身后,两人在寒冷的夜风中沉默前行。地下河床早已到了尽头,他们此刻正穿行在一片布满砾石的戈壁滩上。“夜鸢”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他\/她总能找到最隐蔽、最省力的路径,避开可能存在的巡逻队和传感器。
林峰始终保持着数米的距离,【猎犬-IV型改进版】辅助臂的传感器全开,警惕地扫描着周围。他对这个神秘的盟友并未完全信任,合作仅限于最低限度。他需要他\/她的知识和渠道,仅此而已。
数小时的跋涉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模糊的黑影,在星光下显露出断壁残垣的轮廓——那是一片废弃的绿洲古城遗迹。
“到了。”“夜鸢”停下脚步,电子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里面有我们的临时落脚点,还有你需要的东西。”
“我们?”林峰捕捉到这个词。
“进去就知道了。”“夜鸢”没有解释,率先走向遗迹。
遗迹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风化的土墙大多坍塌,只有少数几间结构相对完好的土屋还倔强地立着。“夜鸢”带着林峰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半埋在地下的、入口极其隐蔽的土屋前。他\/她在门框某处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厚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悄无声息地拉开。
屋内点着一盏风灯,光线昏暗。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穿着当地贝都因人的长袍,但眼神锐利如鹰,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他正在擦拭着一把保养得极好的pKm通用机枪。另一个则瘦小一些,坐在一堆电子设备前,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代码和信号波形,听到动静,他转过头,露出一张年轻但透着精明干练的脸。
“头儿,回来了。”操作设备的年轻人对着“夜鸢”打了个招呼,目光好奇地扫过林峰,尤其在【猎犬-IV型】辅助臂上停留了一瞬。
“嗯。这位是‘猎犬’。”夜鸢”简单介绍,随即指向那个高大男子和年轻技术员,“‘骆驼’,负责武力支持和本地事务。‘键盘’,我们的电子耳目。”
代号。看来这是一个小型的情报或行动小组。
“骆驼”对着林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中带着审视。“键盘”则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久仰,‘猎犬’大佬,你在南印度洋干的那票可真够劲爆!”
林峰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应。他现在对任何形式的“久仰”都感到刺痛。
“键盘”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转回身继续摆弄他的设备。
“情况。”“夜鸢”言简意赅。
“键盘”立刻正色道:“研究所那边的交火基本停了。袭击者身份不明,但战术娴熟,装备精良,撤退得很干净,没留任何尾巴。研究所损失不小,特别是地面建筑,但核心地下区域防御完好,他们正在加紧修复和警戒。另外,我们截获到他们向外发送的求救和事件报告,加密方式升级了,正在破解。”
“袭击者的身份,一点线索都没有?”夜鸢”问。
“没有。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键盘”摇头,“不过,在他们发动袭击前大概半小时,我们监测到一个非常短暂的、来自东南方向的、非公开频段的卫星信号接入,信号特征……有点像是‘守夜人’那群家伙喜欢用的玩意儿。”
“守夜人”?林峰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听说过这个代号,一个活跃在国际灰色地带的、由前各国特种部队和情报人员组成的精锐雇佣兵团体,行事隐秘,只接高难度、高报酬的任务,亦正亦邪。他们会袭击“教授”的据点?是受雇于人,还是另有目的?
“知道了。”“夜鸢”似乎并不意外,他\/她转向林峰,“你需要的东西在那边。”
他\/她指向屋子角落的一个装备箱。林峰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套全新的、适合热带海洋环境的轻型作战服,一套经过伪装的护照和身份文件,一些外币,以及一个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通讯器。
“身份是海洋生物研究员,掩护你去南太平洋。通讯器可以直接联系我,也可以尝试联系你的上级,但我不保证在复杂电磁环境下能成功。”“夜鸢”说道,“明天一早,‘骆驼’会送你去最近的、我们控制的边境通道,那里有安排好的飞机。”
效率很高。林峰检查着装备,心中对“夜鸢”及其背后组织的能量评估又提高了一层。
“关于南太平洋,还有什么具体情报?”林峰问。他需要更多信息来制定计划。
“键盘”接过话头,调出一张南太平洋的海图,放大到一片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火山岛组成的岛链区域。“指令源最后锁定的区域,就是这里——‘科洛莫’群岛。这片区域地质活动频繁,多数岛屿无人居住,水下海山、热液喷口遍布,确实是建立隐蔽基地的理想地点。”
他指着几个被标记的岛屿:“特别是这个,‘卡恩岛’,是群岛中最大的,有一座活火山。我们监测到该岛近半年有异常的、断续的能源信号和加密通讯活动,与研究所接收到的指令特征有部分吻合。但信号很飘忽,时有时无,而且该区域常年有强烈的磁暴干扰,给精确侦查带来很大困难。”
活火山,磁暴干扰……环境极其恶劣。
“我们怀疑,‘教授’的‘备用圣柜’和相关设施,很可能就建在‘卡恩岛’的火山内部或者周边深海区域。”“夜鸢”总结道,“利用地热能源,并借助天然的磁暴屏障来隐藏自己。”
一个建立在火山口旁边或者内部的生物武器基地?疯狂,但符合“教授”一贯的作风。
“你们有什么行动计划?”林峰看向“夜鸢”。
“我们会先期潜入,建立侦查前哨,摸清岛上的防御和内部结构。”“夜鸢”回答道,“你需要做的,是等待我们的信号,或者在你认为合适的时机,利用你的身份掩护接近该区域。我们会提供必要的接应和水下渗透装备。”
分工明确。但林峰不喜欢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
“我需要更主动的角色。”他直接说道。
“等你证明了你单兵渗透的能力,以及……我们之间建立了足够的信任之后。”“夜鸢”的电子音听不出情绪,“现在,你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牌,猎犬,一张威力巨大但也可能走火的牌。我们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打出你。”
很现实的考量。林峰不再争辩。他现在确实需要依靠对方的资源。
“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夜鸢”说完,便走到屋子另一角,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不再理会林峰。
林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但并未真正入睡。他听着屋内另外三人轻微的动静,感受着沙漠夜晚的寒冷,脑海中梳理着获得的信息。
“守夜人”的介入,“教授”的备用计划,南太平洋的火山岛链……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复杂。这个“夜鸢”小组,目的绝不单纯是阻止“教授”那么简单。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复仇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与迷雾。
……
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骆驼”驾驶着一辆经过伪装的、破旧不堪的皮卡车,载着林峰驶入了无边的沙海。一路无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沙石的声响。
“骆驼”的驾驶技术极其彪悍,在看似无路的沙漠中精准穿行,巧妙地避开了几个可能存在检查点的区域。经过近十个小时的颠簸,他们抵达了一条隐藏在干涸河谷中的、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土路。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三十公里外有个小镇,那里有去港口的车。”“骆驼”用生硬的英语说道,递给林峰一个装满清水和食物的背包,“到了港口,找‘海星酒吧’的老板,他会安排你上船。”
林峰接过背包,点了点头。
“小心点,猎犬。”“骆驼”看着林峰,难得地多说了几句,“那片群岛……邪门得很。除了‘教授’的人,据说还有别的东西。活着回来。”
林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沿着土路大步离去。他的背影在灼热的夕阳下拉得很长,孤独而坚定。
“骆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热浪扭曲的视线尽头,摇了摇头,发动汽车,调头返回沙漠深处。
几天后,林峰以海洋生物研究员“陈林”的身份,登上了一艘前往南太平洋进行科考合作的远洋调查船。船只破开深蓝色的海水,向着那片隐藏着致命秘密的火山岛链驶去。
船舱内,林峰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与南印度洋截然不同的、更加深邃宁静的太平洋,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左胸。那里,猎刃的徽章和那半块压缩饼干,依旧紧贴着他的心脏。
新的战场,新的敌人,新的谜团。
猎犬的獠牙,即将探入沸腾的熔岩与深沉的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