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晕染了天际,将连绵的青山染成深黛色。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崎岖的土路,终于踏上了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咕噜咕噜”的声响里,隐约能听见前方传来的市井喧嚣——清水镇的地界,到了。
司徒俊坐在马车内侧,指尖刚触到车帘边缘,便觉一阵晚风钻了进来,带着夜的凉意。
他下意识抬眼,见身旁的花晗香正微微倾着身,指尖轻轻勾着帘角,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
她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微扬,眼底虽掩不住赶路的倦意,却仍强撑着精神,像是不愿错过这陌生镇子的半点模样。
“风大,还好到清水镇了。”
司徒俊的声音低沉温和,抬手替她将车帘拢了拢,指尖不经意蹭过她微凉的耳尖,惹得她轻轻瑟缩了一下。
他顺势将掌心覆在她搭在膝上的手,那指尖的凉意透过薄纱衣料传来,让他心头微紧。
花晗香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松开帘角。
指尖掀起的缝隙里,清水镇的街景正缓缓掠过:青石板路两旁的酒旗在风里晃着,染坊的布幡挂着半干的靛蓝,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糖炒栗子”,热气裹着甜香飘进车厢,又被风卷着散了去。
她看得分明,连街边墙角开着的野花都带着赶路时少见的鲜活,可眼皮却越来越重,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一整天的颠簸早磨尽了她的精神。
从清晨卯时启程,马车穿过雾蒙蒙的山谷,又在正午的烈日下赶过荒无人烟的官道,她靠在司徒俊肩头补觉时,总听见他低声和车外的护卫传讯,偶尔还会展开密信在颠簸的车厢里细看。
她知道他肩上担着的事,便不肯多言累,只在他收起信纸时,悄悄替他揉了揉发酸的指节。
“车夫,慢些走。”
司徒俊掀开车帘一角,对外面的车夫低声吩咐。
待马车速度放缓,他才转回头,望着怀中人眼底的红血丝,温声劝道:
“累了便靠会儿,到镇上最好的客栈还要穿过半条街,你眯一会。”
花晗香摇摇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顺从地将头往他肩头靠了靠。
她的发髻蹭过他的衣襟,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她惯用的熏衣香,混着一路风尘,竟格外清冽。
“妾身不累,”
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羽毛:
“只是瞧着夫君一路都在传讯,时而还要与护卫商议要事,夫君才是最累的。”
司徒俊低头,鼻尖蹭过她发顶的玉簪,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像是要将那点凉意揉散:
“我是男子,耐得住颠簸。你身子本就弱,跟着我坐了一天马车,早乏了吧。”
花晗香往他怀里又缩了缩,耳廓贴在他温热的衣襟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
那声音像定心丸,让她一路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有夫君在身边,这点累算不得什么。”
她说着,抬眼望向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暮色,恰好瞧见他下颌线绷得微紧,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色。
想来他虽嘴上不说,心里却也装着不少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蹙起的眉骨,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
“夫君要是困了,也靠在妾身肩上歇会儿吧,妾身撑得住。”
司徒俊低笑出声,指腹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触感细腻温软,让他心头的疲惫消散了大半:
“傻丫头,我修为比你高,哪能让你撑着。”
他抬手将车帘再拉严实些,挡住窗外渐浓的暮色:
“闭眼养神,等会儿到了客栈,我让厨房给你炖碗莲子羹,加些冰糖,解解乏。”
花晗香乖乖应了声“好”,听话地闭上眼。
可指尖却仍轻轻攥着他的衣袖,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节奏均匀,倒像极了幼时母亲哼过的摇篮曲。
她伴着这声音,意识渐渐昏沉,呼吸也变得绵长,连攥着他衣袖的手都松了些。
司徒俊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小心地调整了姿势。
他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让她的头靠得更舒服,又轻轻褪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外袍宽大,刚好将她整个人裹住,暖意融融。
他垂眸望着怀中人的睡颜,她的唇瓣微微抿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尖小巧精致,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稚气。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又怜爱。
车厢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轻响。
偶尔有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传来:
“羊肉汤,热乎的羊肉汤——”
“包子,刚出炉的包子——”
声音隔着车帘漫进来,又很快被车轮声盖过。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轻晃了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护卫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几分恭敬:
“大人,客栈到了。”
司徒俊动作极轻地按住花晗香的肩,怕惊醒她,只低声应道:
“知道了,去柜台开最好的上房,再让厨房备些清淡的饭菜,莲子羹多炖会儿,要糯的。”
“是。”
护卫应了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司徒俊小心地将怀中人打横抱起。
她身子很轻,抱在怀里像片羽毛,他特意用外袍裹紧了她,挡住夜露的凉意。
下车时,守在车旁的护卫见他抱着人,忙上前想搭把手扶住他,却被他眼神制止——他怕人多手杂,扰了她的睡意。
客栈的伙计早已被护卫打过招呼,此时候在门口,手里提着盏灯笼,见司徒俊过来,忙引着路往内走。
伙计脚步放得极轻,连踩在木板上都没发出声响,上楼梯时,连壁上的灯笼都只敢点半明,怕强光刺了花晗香的眼。
到了卧房,司徒俊先将花晗香轻轻放在床榻上。
锦被柔软,她陷进去时,还无意识地往暖处蹭了蹭,指尖攥着他的外袍不肯松。
他替她盖好锦被,又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温温的,让他心头又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