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间田敏和惊骇地看着街道尽头出现的、真正的仗助和康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冷汗倏地浸湿了后背。
“东……东方仗助?!为什么……而且连那个矮冬瓜也在?!”他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扭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是间田!”康一喘着粗气,手指指向间田,语气带着追捕已久的确定。
“臭小子,终于追上你了。”仗助的五官紧紧皱起,怒火在眼中燃烧,他抬手指着间田和那个冒牌货,声音低沉却充满威慑力,“离先生远点,你这混蛋!”
“[表面],快!操控他!”间田几乎是尖叫着下达命令,慌得手脚冰凉,[表面]依言抬手,无形的操控之力即将涌向仗助。
康一神色一凛,紧盯着[表面]的动作,喃喃自语:“哪有那么容易。”
咔啦!
就在这时,被[表面]抓在手中的碎玻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一震,骤然爆发出耀眼的粉红色替身能量。
它不仅自身剧烈震颤,更牵连着[表面]脚边不远处一块较大的、原本属于同一个酒瓶的玻璃碎片一起发出危险的嗡鸣。
“这……这个形状是!”间田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那个碎片可不是为了射你才丢出去的,”仗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神锐利如鹰,[疯狂钻石]的身形在他身后隐隐浮现,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而是为了让它变回原状啊!”
下一秒,在[疯狂钻石]的能力驱动下,[表面]手中的碎玻璃和地上的那块较大碎片如同时间倒流般猛地挣脱控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旋着聚合在一起——不仅仅是它们,周围散落的、属于同一个瓶子的其他微小碎片也如同受到召唤,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
砰!
一声清脆而利落的重组声响,一个完整的、闪烁着不祥翠绿色光泽的玻璃酒瓶瞬间被复原,出现在了[表面]原本抓着碎片的右手的位置——不,是精准地替换并带走了它手腕以下的部分。
“我,我的右手……”[表面]的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木偶关节被强行拆解般的怪异嘶鸣,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腕,“变回木头了啊——!”
它的右手,从手腕处被齐整整地“切断”,断口处赫然露出了粗糙的、毫无生气的木质纹理。
那只刚刚还原而成的完好酒瓶里,包裹着已然变回原形的、僵硬的木头右手,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表面]下意识地蹲下身,用仅存的左手捡起那个囚禁着自己右手的酒瓶,无措地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间田敏和,声音带着惊慌:“这、这下糟了啊!”
“冷静一点!”间田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颤抖,他终于彻底明白仗助的战术——利用复原的能力,直接针对[表面]非人的本质进行了破坏。
“走!”街道那头的仗助毫不恋战,低喝一声,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康一,两人极具默契地迅速闪身,如同猎豹般蹿入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巷,身影瞬间被阴影吞没。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间田敏和清晰地感觉到[表面]与仗助之间那无形的操控连线猛地一颤,随即变得极其微弱。
仗助脱离了[表面]的视线范围,控制效果被大幅削弱了。
“该死!该死!”间田看着[表面]右手部分露出木质断腕的凄惨模样,心中充满了挫败与恐惧,他暴躁地跺了跺脚。
他猛地扭头,瞥了一眼始终静立花店旁、眼神已从温和转为冰冷警惕的梅戴,心头更是骤然一寒。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此刻仿若能洞穿一切,让间田毫不怀疑——这个人绝对也是替身使者、而且绝非易与之辈!
不能再恋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必须立刻撤离!
“走!快走!”间田对着行动已然变得迟滞、断腕处还在微微抽搐的[表面]厉声命令,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尖锐变形,“装作把手插在口袋里的样子!对方不会立刻发现的!”
[表面]僵硬地、笨拙地依循着指令,将那截丑陋的木质断腕塞进了自己外套右侧的口袋里,试图用布料掩盖这骇人的破损部分。
间田紧张而快速地嘀咕着,语速快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分析绝望的局势:“问题在于,承太郎应该快到车站前面了……虽然仗助没事让我吓了一跳,现在也不能先顾着打倒他本人的事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甚至不敢再与梅戴那锐利的目光有任何接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般,狼狈不堪地半拖半拉着行动不便的[表面],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相反方向熙攘的人流中,仓皇逃离了现场,只留下地上那个孤零零的、装着木头右手的翠绿色酒瓶。
在间田敏和与他那怪异的“仗助”复制体仓皇逃离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街角时,旁边小巷里就传来了急促纷乱的脚步声。
仗助和康一立刻冲了出来,快步跑回到紫苑花店门口。
仗助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脸颊还带着明显的擦伤,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康一则更是满脸通红,明显还没太缓过来,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先生!”仗助一个箭步冲到梅戴面前,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肩膀,湛蓝的眼睛里写满了急切,目光快速扫过梅戴全身,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您没事吧?那个混蛋没对您怎么样吧?”
康一也撑着膝盖抬起头,声音还带着喘:“真是太、太危险了!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了……”
梅戴被仗助这突如其来的关切举动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最后一丝警惕化为了温和的安抚,他轻轻拍了拍仗助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背,示意自己无碍。
“我没事,只是在见面的时候稍微被撞了一下,”他温和地说道,目光随即落在仗助脸颊的伤口和两人略显凌乱的制服上,眉头微蹙,“倒是你们,看起来经历了一番不小的波折。”
“别提了!”仗助懊恼地抓了抓他的后脑勺,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来找家长告状的小孩,他语速飞快地开始解释,双手还不自觉地比划着,“间田敏和那家伙的替身叫[表面],是个很麻烦的能力。能变成它接触过的人的样子,而且只要被它盯着,它就能控制对方的动作!间田本体还会躲在附近偷偷拉线指挥!”他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凝重,“而且看样子,他们是约在车站前面和承太郎先生见面的……”
康一在一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用力点头补充:“就、就像提线木偶一样!非常难对付!”
梅戴安静地听着,深蓝色的眼眸中光芒微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下颌,大脑显然在飞速处理这些信息。
就在仗助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了关键,声音平稳而冷静,瞬间切中了要害:“复制外貌,通过视线建立控制连接,本体在附近进行精细指挥……也就是说,这个替身能力的核心在于‘指令’的传递。” 他稍作停顿,指尖轻轻抵在下唇,继续清晰地分析,“而且替身能力是个人精神力的体现。所以……如果间田无法准确发出指令,或者指令在传递过程中被干扰、被打断,复制体就会出现迟钝,甚至操作变形,对吗?”
仗助和康一同时愣住了,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对!就是这么回事!”仗助用力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兴奋表情,“先生您总结得太对了!这么说来,只要想办法干扰间田那家伙就行了。”
康一也振奋地握紧了拳头,之前的紧张似乎消散了一些:“只要让他没法好好下令……”
战略方向瞬间变得清晰。其实对于平常的替身使者来说,在对战之中直接作用本体都是最直接的方式。
干扰间田,是破解当前困局十分有效的钥匙。
然而,他们都明白,间田的目标是承太郎,仅仅干扰还不够,必须赶在他之前与承太郎会合,彻底揭穿阴谋。
“没时间耽搁了,他们走的是离车站最近的一条路。”仗助看了一眼间田逃跑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决断的神色,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自信的火焰,“我和康一往前追,一定能赶在他之前到达承太郎先生那里,我们要抢先告诉他真相!”
他的目光转向梅戴,语气变得异常郑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想要一力承担责任的坚决,甚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先生,您就先回家吧,或者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我们一定能解决,您千万别插手,这太危险了。”
康一也用力点头,眼神虽然还残留着一丝紧张,却同样坚定:“是的,德拉梅尔先生,请相信我们!”
梅戴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神炽热、试图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的少年,深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并没有在表面上坚持要一同前往,只是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安心的、温和的弧度。
“我知道了。”梅戴轻声应道,语气平和而包容,“我不会干扰你们的计划。”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虚点了一下仗助右眼下方的那处细微戳伤,提醒道,“你们快去吧,注意安全。不过,结束之后别忘了处理一下这里的伤口。”
仗助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充满活力的、耀眼的笑容,他用力一点头,声音响亮地招呼着:“好!康一,我们走!”
他拉上康一的手臂,两人如同两支离弦之箭,朝着间田逃跑的方向猛追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
梅戴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个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
风轻柔地拂起他浅蓝色的发丝,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梅戴垂下眼眸,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左耳后方,那里的肌肤一片温凉,没有任何异常的灼热。
他确实承诺了“不干扰”。
但有些事情,或许并不能完全定义为“干扰”吧。
他最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间田逃离的路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随即抬脚,不紧不慢地也朝着那个方向踱步而去。
梅戴的步伐不显得匆忙,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
空气中仿佛泛起细微的涟漪,一个优雅而柔软的影子在他身侧缓缓浮现、凝聚。
得益于近日相对充足的休息与杜王町平和环境的滋养,[圣杯]恢复到了它正常的体型——一只近乎半透明的浅蓝色巨型水母,伞盖圆润而庞大,如同一个漂浮的、梦幻的穹顶。
伞盖下方,十几条粗细不一的柔软触须悠然垂落,泛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荧光,随着梅戴的移动而同步漂游,宛如跟随着母体的共生精灵,既诡异又美丽。
梅戴深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左耳后的皮肤下,那黯蓝色的光芒开始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频率逐渐加快。
他需要知道那三个人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叫间田的学生。
梅戴不直接参与战斗,但确保信息畅通,在必要时提供间接支援,这并不违背他对仗助的承诺——至少,在梅戴自己看来就是如此。
“短暂的……就好。”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安抚好久没有正式使用过的[圣杯],也像是在提醒自己,“来吧,[圣杯],我们可以做到的。”
下一刻他心念一动,触发了[圣杯]的能力。
寂静同化。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圣杯]为中心骤然张开,如同一个急速膨胀的透明气泡,瞬间将周围笼罩,范围内所有的声音被猛然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对的寂静降临。
这片区域仿佛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隔音的玻璃罩。
街道上的行人似乎有所察觉,脸上浮现出片刻的茫然和不适,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寻找那突然缺失的“背景音”,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而在这片人为制造的绝对静默中,梅戴闭起了眼睛。
他的全部精神都与[圣杯]连接在一起,左耳后闪烁的光芒变得稳定而明亮。
梅戴清晰地感受到[圣杯]在以一种熟悉而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解析着这些被瞬间吸纳的、复杂的环境音信息。
风声的轨迹、远处脚步的节奏与轻重、不同生物的呼吸频率……所有这些都化作了无形的数据流,涌入梅戴的感知。
他站在庞杂的声音洪流中筛选着特定的“信号”,上次这么做还是十二年前……太过于久远,但梅戴并没有生疏。
因为他要找的已经找到了。
在梅戴的感知地图上,三个快速移动的声源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并行的、充满活力的年轻生命体征,步伐急促而有力,正沿着一条狭窄的路径快速穿行——是仗助和康一,他们的呼吸节奏和脚步特征梅戴早已熟悉。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一个略显慌乱、步伐虚浮的“声源”正在移动,伴随着一个……动作有些僵硬、不协调,甚至带着某种非人质感的存在。
是间田敏和,以及[表面]。
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极其靠近车站了。
信息获取完毕,梅戴倏地睁开了眼睛,解除了寂静同化。
如同退潮般,被吞噬的声音瞬间回流,街道的喧嚣再次涌入耳膜,刚才那片刻的死寂从未发生。
行人们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恢复了常态,继续各自的行路。
梅戴轻轻吐出一口气,左耳后的光芒也渐渐恢复为平和的黯蓝色,只是那细微的灼热感提醒着他刚才的作为。
“看来还来得及。”他抬头望向间田移动的方向,然后低语一声,不再停留,保持着稳定的速度,沿着街道继续前行。
……
在间田好不容易越过铁轨,快要赶到预定的集合点附近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气得吐血——仗助和康一竟然已经抢先一步到达,正站在空条承太郎的面前,急切地说着什么。
承太郎那顶白色的帽子微微下压,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紧绷,显然已经知晓了真相。
“混蛋!!”间田低吼一声,几乎要失控。
计划败露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间田的大脑疯狂运转,目光扫过旁边的建筑物。
还有机会!
只要……只要能让[表面]看到本尊!
他迅速带着[表面]躲进旁边一栋建筑的内部,自己则蹲在建筑外侧一个隐蔽的角落,凭借替身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勉强维持着操控。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表面]所伪装的“仗助”正好与街道上真正的仗助隔着玻璃对上了视线。
视线,连接上了!
“成功了!”间田心中狂喜,立刻集中全部精神,向[表面]发出指令。
建筑内部,[表面]的脸上露出了与本人截然不同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街道上仗助身体猛地一僵,下一秒,被控制的仗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伸手探入承太郎的外套口袋,抽出了一支银色的钢笔。
笔帽在空中滑落,冰冷的笔尖在夕阳下反射出一点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直刺承太郎毫无防备的颈动脉。
间田兴奋得几乎要叫出声,他蹲在隐蔽处,全身心都沉浸在操控中,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对,就是这样!
杀了空条承太郎!
然而,就在那尖锐的笔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刹那——
“呃!”间田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
剧烈的、难以忍受的耳鸣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眼前瞬间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嗡鸣。
那不到一秒的失神,是致命的。
他与[表面]之间那紧密的操控连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而剧烈震颤,随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却无法挽回的中断。
建筑内部,[表面]刺出的动作随着这中断而产生了变形,笔尖险之又险地擦着承太郎的皮肤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与此同时,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惋惜,仿佛在教导不听话孩童的嗓音,轻轻地在间田耳边响起:“啊……本来还以为你会是个好孩子的。”
这声音如此之近,近得就在他脑后!
间田骇得魂飞魄散,强烈的耳鸣还未完全消退,他猛地回过头——
只见梅戴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
那个浅蓝色长发的男人正蹲着身子,与他处在同一高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如同看着恶作剧被揭穿的孩子般的笑容。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但好孩子可做不出伤害别人的坏事。”
梅戴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最终宣判。
间田敏和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惊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他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