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众人沿着逐渐抬升的海底地势谨慎地向上游动,打头的阿布德尔忽然停下,指着前方一处幽深、仿佛天然形成的巨大岩石通道,向大家示意:“看那边,像是一条海底隧道,或许能通到更近的岸边。”
乔瑟夫闻言,掏出深度计看了一眼,振奋的声音传入众人脑海:“现在深度是7米,很好,终于快要到达埃及海岸了。”
梅戴游近一些,观察着那处隧道入口,它的边缘覆盖着厚厚的沉积物和深海藻类。
他提议道,语气带着惯有的分析口吻,但也不乏一丝即将脱险的期待:“这看起来是自然形成的岩洞,结构似乎还算稳定。我们就沿着这条岩石通道登陆好了,这确实是目前最近的路线了。”
然而,就在队伍朝着那“隧道”入口靠近时,一阵极其细微、却扭曲异常的摩擦声透过海水传了过来。
那声音不像是水流或生物发出的,更像是……岩石在呻吟?
紧接着,所有人骇然看到,他们脚下及侧方那大片看似坚实的“石壁”,猛地扭曲蠕动了一下。
覆盖其上的沉积物和海藻簌簌落下,浑浊的海水中,那“石壁”上赫然睁开了一只巨大无比、黑黢黢的眼睛,那瞳孔向下冰冷地睥睨着渺小的他们,目光瘆人。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原本应是岩石的地方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两侧瞬间变形成森白锐利的、由矿物构成的巨大牙齿。
是[女教皇]!
它竟然与这片海底的岩层和矿物融为了一体。
兴许是越来越接近本体的缘故,它的体型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巨大的岩石面庞几乎覆盖住了整片海底!
“!?”梅戴的惊愕还卡在喉咙里,[女教皇]那张巨口已然猛地张开。
并非简单的开口,而是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旋涡。
周围的海水瞬间被疯狂挤压吸入,强大的水流裹挟着一切,连同根本无法抵抗的乔瑟夫一行人,一起被拖向那深渊巨口。
“什、什么?!”波鲁那雷夫惊恐的声音在众人脑中炸开,他拼命划水试图挣脱,但狂暴的水流如同无形的手,紧紧缠住他的手脚,蛮横地将他拉向黑暗。
阿布德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的声音急促而颤抖:“是、是替身!它竟然直接变成了海底岩层的一部分,这么大……这规模太离谱了!”
所有人都在奋力向外划,试图对抗这自然伟力般的吸力。
梅戴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天旋地转。
冰冷和压力让他一阵晕眩。
梅戴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收回了[圣杯],浅蓝色的水母替身瞬间消失,避免它在外面被这可怕的力量撕碎。
就在他感到无力抵抗、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被水流冲撞的胳膊,随即一股力量将梅戴拉近,一个模糊而坚实的身影在混乱中尽可能护住了他,替他抵挡了部分水流的冲击。
几乎是同时,乔瑟夫焦急的警告声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大家小心!抓紧身边的东西!要被它吸进嘴里了!”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得让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女教皇]那由岩石和矿物构成的森白巨齿猛地闭合,巨大的撞击声甚至通过水体震得人耳膜发疼。
最后的光线被彻底隔绝,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
口腔内的水流依旧湍急混乱,无数气泡在狭小的空间内翻滚爆裂,咕噜声、水流撞击“石壁”的声音扰乱了梅戴的所有方向感。
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混沌中,波鲁那雷夫慌张的叫声格外清晰地占据主导:“唔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这替身的体型和力量太惊人了啊!明明之前还那么小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黑暗中,抓住梅戴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在这一阵子的混乱里提供了一个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支点。
梅戴在晕眩中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分辨当前的情况,但除了黑暗、水流的混乱触感和波鲁那雷夫的叫声外,一时之间难以获取更多信息……
他们好像真的被彻底困住了。
“真是一群笨蛋呐~” 一个轻蔑又充满嘲讽意味的女声突兀地直接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既然石头和岩石是矿物,那这整个海底就是一片广袤无边的矿场诶,你们居然都没想到吗?真是白费了乔、斯、达、先、生你那点小聪明了~”
是通过[女教皇]传来的本体蜜特拉的声音。
花京院冷静的声音立刻插了进来,他迅速抓住了重点,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所有人:“[女教皇]的力量如此强大,甚至能同化这么大范围的环境,唯一的解释就是本体就在极近的地方……应该、近在咫尺了!”
蜜特拉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并没有否认花京院的推断,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我就在你们上方仅仅7米的海岸上,享受着阳光和沙滩呢~”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虚弱和恶毒的笑意,“不过很可惜,你们注定无法上岸了。你们会在[女教皇]的体内被碾碎、消化掉。所以,你们根本没有机会……看见我哦——”
蜜特拉的话音刚落,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整个[女教皇]的口腔猛地一震。
它似乎鼓足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股强大无比的气压从喉咙深处猛地喷涌而出。
噗——轰!
原本充斥在口腔内的海水被这股狂暴的气流瞬间排挤、推动,如同高压水枪般从齿缝间激射而出。
而原本在水流中挣扎、东倒西歪的众人,顿时失去了海水的浮力,随着被排空的水流一起,猛地向下坠落。
承太郎几乎在异变时就调整了重心,沉稳落地。花京院和阿布德尔也勉强踉跄着站稳。波鲁那雷夫则是“咚”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叫了一声。乔瑟夫自己落地后也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
好在高度似乎并不算太高,众人猝不及防下,大多还是勉强调整了姿势,基本上是安全落地,只是摔得有些狼狈,脚下踩到的是湿滑而富有弹性的、类似肌肉组织的“地面”。
梅戴被这一连串的剧烈变动晃得头晕眼花,恶心欲呕。
等那仿佛被丢进滚筒洗衣机进行强力清洁般的可怕晃动终于消失,才勉强回过神来。
梅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回声和少许残留的海水甩出去一些。
然后梅戴这才抬头,定睛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标志性的黑色制服和宽厚的肩膀。
自己正被承太郎用手臂护在怀里,而刚才坠落时带来的冲击也是如此……似乎大部分被对方承受了。
承太郎的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压着帽檐,似乎想确保即使在替身嘴里帽子也没飞走。
梅戴有些懵,记忆还停留在被吸入巨口时那只及时抓住自己的手。
大概那个时候也是吧……
在承太郎主动松开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时,梅戴才彻底反应过来,连忙站稳身体,有些尴尬和感激地低声道谢:“谢、谢谢您,空条先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他的耳朵尖因为有些不好意思而微微泛红。
承太郎听到这话,只是低头眨了眨眼,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梅戴无碍后,才用那惯有的低沉平稳的嗓音开口:“不用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思考了半秒,才继续补充道,“不麻烦。”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这个事实一样。
梅戴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浅淡但真心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将这份不着痕迹的关怀记在心里。
不过现在还不是客套的时候。
众人迅速聚集在一起,背靠背围成一个小圈,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诡异的空间。
四周是微微蠕动着的、带着矿物般光泽和坚硬感的肉壁,上方是紧闭的、如同岩石闸门般的森白牙齿,缝隙间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一种沉闷的、压迫性的昏暗。
花京院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道:“这里……是那家伙体内的哪个部位?”
乔瑟夫同样压低声音回答,他的机械手指敲了敲脚下湿滑坚韧的“地面”:“还在嘴巴里,看样子还没来得及被吞进喉咙。幸好,这里活动空间还大一点。”
他的语气凝重,虽然说是“幸好”,但显然,此时此刻的情况依旧极端不利。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非人存在的奇特气味。
虽然没有水了,但他们仿佛被关进了一个更巨大的、活着的牢笼之中。
等众人都勉强站稳,惊魂未定地打量这个诡异而危险的囚笼时,蜜特拉那令人不快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仿佛直接源自[女教皇]的上颚。
“嘿,承太郎~”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雀跃和假惺惺的欣慰,在这场她自认为胜券在握的猫鼠游戏里,蜜特拉显然非常享受这种慢慢玩弄“老鼠”的感觉。
在她看来,被困在女教皇嘴里的众人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这更像是处刑前最后的“温存”和戏弄。
她继续说道,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惋惜:“承太郎,说真的,你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呢,又强又酷。所以我也很心疼的呀,你竟然马上就要被我的替身[女教皇]消化掉了呢~真是太可惜了。”
波鲁那雷夫刚刚从摔落中完全爬起身,抬手拍了拍身上,听到蜜特拉这话,他先是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随即像是突然被这句话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猛地有了个“好点子”似的。
波鲁那雷夫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承太郎的身边,朝着承太郎使劲摆了摆手,示意他转身过来听自己说悄悄话。
承太郎皱着眉头,帽檐下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耐烦,他眯了眯眼睛,看着波鲁那雷夫那副“快过来有妙计”的表情,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太情愿地微微侧身,附耳凑了过去。
这时,蜜特拉的声音依旧娇滴滴地说着:“唉,如果不是以这种形式遇上该多好哦~太可惜了呢。”
波鲁那雷夫立刻抓紧机会,凑近承太郎的耳朵,用手挡着嘴,叽叽喳喳地快速低声说着什么。
由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除了承太郎,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嘴唇快速翕动和承太郎越来越黑的脸色。
梅戴在旁边正好清理完耳朵里残留的海水,听觉刚恢复清晰,第一句隐约捕捉到的就是波鲁那雷夫对承太郎窃窃私语的片段尾音,似乎是什么“……就说你也喜欢她这样的……哄她张嘴……”。
结合波鲁那雷夫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和承太郎瞬间僵住的侧脸,梅戴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惊讶、无奈和“果然如此”的毫无办法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承太郎听着波鲁那雷夫的“妙计”,浅绿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慢慢眨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搐。
与此同时,蜜特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呢,只要干掉你,dIo大人肯定会大大地表扬我~所以,千万不要怪我喔~我也是没办法嘛~”
这时,波鲁那雷夫那边也结束了他单方面的“战术探讨”,一脸期待地看着承太郎,用眼神催促他“快上!”。
然而承太郎十分不配合,他甚至把头猛地转向另一边,语气极其不爽地低声斥道,声音里充满了抗拒和厌恶:“真是够了……这种话,我才不会说。”
波鲁那雷夫见状,立刻抱怨地用拳头轻轻捶了捶承太郎的后背,焦急地继续催促着:“好了好了!别这么死板嘛承太郎。这可是战术,战术啊!快说啦!说不定真有戏呢?”
一旁的阿布德尔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诡异的互动和承太郎异常的反应,但波鲁那雷夫耳语的声音他根本听不见。
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表情十分精彩的梅戴,压低声音问道:“梅戴,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然后梅戴保持着那个表情看向阿布德尔。
他的表情几乎瞬间就回答了阿布德尔的问题——那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哭笑不得”和“这都什么时候了”的复杂神情。
梅戴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对着阿布德尔露出了一个更加无奈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
阿布德尔看着梅戴这反应,又看了看还在试图说服承太郎的波鲁那雷夫和浑身散发着拒绝气息的承太郎,有些了然地挑了挑眉,仿佛明白了什么,便不再置喙,只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花京院看着梅戴和阿布德尔无声的交流,又看了看那边还在拉扯的两人,结合蜜特拉之前的话和波鲁那雷夫那跳脱的性子,他也露出了一点明白了什么的轻笑,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奈的味道。
他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和调侃:“我好像……大概也知道波鲁那雷夫想出了个怎样的主意了……”
看来,指望波鲁那雷夫在这种时候想出什么靠谱的战术,果然是一种奢望。
承太郎皱着眉,额头几乎要挤出“川”字纹,他极度不情愿地、像是咽下什么苦药般压下了内心的抗拒,这才勉强开口。
然而语速慢吞吞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不爽,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往外挤石头:
“蜜特拉……我真想见你一面,” 他的声音有点僵硬,像是鹦鹉学舌那样机械地重复着波鲁那雷夫在他耳边灌输的“范例”,“或许你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承太郎的语速再次变慢了,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需要巨大的努力,眼神飘向别处,根本不愿想象对方可能的表情:“我或许会……坠入……”
最后的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承太郎的表情已经隐隐有火山爆发前的不爽和隐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补充完:“……爱……河。”
令人意外的是,蜜特拉的反应居然特别大。
上方传来她明显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紧接着,整个女教皇口腔内壁竟然真的泛起了一种诡异的、如同害羞般的粉红色光泽,周围的昏暗被驱散了不少,变得朦胧而……诡异。
兴许是替身真的反应了本体的情绪……蜜特拉脸红了?
波鲁那雷夫一看似乎有戏,立刻紧随其后,他脑子飞快转着想措辞,语速极快地开口,试图加大火力:“我……我觉得你一定是个绝色美女!一听你这迷人的声音就知道啊,绝对没错!”
阿布德尔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离谱,但眼下似乎别无他选。
他努力摆出最正经严肃的表情,用他那充满磁性的沉稳声音“真诚”地夸道:“嗯,没错。声音里透着一股独特的高贵感和神秘感,这可是我身为占卜师的直觉告诉我的。”
花京院压下内心那点哭笑不得和荒诞感,也赶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温和,听起来更具说服力:“仔细一听,你的声音优雅又带着几分俏皮,有点像那位着名的女演员奥黛丽·赫本呢。”
最后乔瑟夫也赶紧跟上大部队,他抱臂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怀念又诚恳:“哎呀呀……这声音,这气质……要是我再年轻个三十岁的话,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梅戴站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全员违心夸夸的诡异场面,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无奈升级为一种近乎呆滞的震撼。
他微微张着嘴,视线从一脸“视死如归”说情话的承太郎,扫到努力煽风点火的波鲁那雷夫,再看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阿布德尔、努力憋笑维持严肃的花京院,以及最后甚至开始“追忆往昔”的乔瑟夫。
梅戴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小小的冲击。
不过他实在无法加入这种“赞美”,只能默默地、不着痕迹地往其他人身后缩了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充满了对同伴们……“急中生智”的敬佩和一种强烈的、想要扶额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