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小鬼……到底怎么回事?
变成少年的承太郎虽然内心极度震惊,看着那个眼神凶狠、战斗方式如同野兽般完全陌生的梅戴,但他超乎常人的冷静和战斗智商立刻让他把握住了这绝佳的战机。
就在阿雷西被梅戴的疯狂进攻搞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时候。
承太郎抓住了阿雷西分心对付梅戴、无暇他顾的致命破绽,他矮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猛地突进。
虽然体型变小,但承太郎从小的力量都不似平凡的小孩那般。
承太郎直接抬手,那戴着尺寸有些大的学生帽的小小身躯里,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一顿速度快到产生残影的连续重拳,结结实实地全部轰在了阿雷西的脸上和腹部。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哇啊啊啊——!”阿雷西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惨叫都被打断在喉咙里,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揍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软软滑落在地,彻底昏迷了过去。
随着阿雷西的昏迷,[赛特神]的能力瞬间解除。
微光闪过。
骨骼舒展、肌肉重塑、衣物重新贴合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梅戴、波鲁那雷夫、承太郎三人的身体如同时间倒流般迅速恢复原状。
松垮的衣服重新变得合身,少年和幼童的体态被熟悉的成年身躯所取代。
刚才还剑拔弩张、充斥着少年狠厉气息的街上,骤然安静下来。
梅戴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形,成年人的视野高度和身体重量感瞬间回归,让他有一刹那的恍惚。
梅戴下意识地抬起双手看了看——修长、骨节分明,是摸上去很软、线条匀称的、属于19岁的手,只是虎口处还残留着一点被粗糙玻璃硌出的红痕,以及几道细微的、已经不再流血的口子。
然而,比身体变化更剧烈的是眼神和气质。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属于13岁少年的冰冷、戾气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熟悉的温和、理智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所取代。
就仿佛刚才那个如同野兽般战斗的人只是他的一场噩梦而已。
但……不是梦。
脑海中清晰无比地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如何捡起酒瓶,如何砸碎它,如何用粗俗的语言辱骂敌人,如何用下三滥却最有效的方式攻击对方,如何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疯狂地撕咬……
每一个细节,每一分涌动的暴戾情绪,都如同烙印般重新刻在梅戴的记忆里。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因为梅戴这才猛地意识到——这些记忆,并非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几乎是惊慌地扫向旁边的两位同伴。
波鲁那雷夫也恢复了原状,他正活动着自己重新充满力量的手臂,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哇哦!总算变回来了!刚才可真是……呃……”他话说到一半,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了。
波鲁那雷夫看向梅戴,银色的眉毛困惑地拧在一起,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比如“梅戴你刚才打架的样子好吓人”或者“你以前是混哪条街的”。
但当他看到梅戴那明显不同于往常的、带着一丝苍白和第一次回避他的神情时,那些没过脑子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波鲁那雷夫只是挠了挠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问号和一种“虽然不明白但好像不该问”的直觉性体贴,最终化为了一句有点干巴巴的关心:“呃……梅戴,你、你没事吧?我记得你的手刚才好像受伤了?”
而承太郎,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但承太郎周身那股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审视的气场,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存在感。
他没有像波鲁那雷夫那样明显地表露惊讶或疑问,只是微微侧头,视线短暂却极其深刻地扫过梅戴那双还残留着惊悸的深蓝色眼睛,扫过他手上细微的伤痕,扫过他下意识紧绷的站姿。
承太郎什么也没问,但梅戴知道,他已经将刚才自己惊人且充满违和感的一幕尽收眼底,并且正在以其强大的洞察力进行着冷静的分析和判断。
果然没那么简单。
承太郎想着。
梅戴感受到两人投来的目光——波鲁那雷夫直白的困惑和关心,承太郎沉默却更具穿透力的审视。
他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和难以言喻的痛苦猛地攥紧了心脏。
那段被他深深埋藏、几乎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充斥着暴力和灰暗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就这样以一种最不堪、最赤裸的方式,暴露在了他现在最重视的同伴面前。
梅戴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独自舔舐伤口、不愿让任何人靠近的少年,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自己的壳里。
他微微低下头,额前浅蓝色的发丝垂落,试图帮梅戴遮挡住他的表情,他散开的头发也隔绝开了那些让梅戴无所适从的目光。
街上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只有远处街市的喧嚣和风吹过巷口的微弱声响。
最终是梅戴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梅戴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甚至试图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但那笑容显得异常勉强和脆弱。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刻意放缓了语速,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内心的波澜。
梅戴避开了所有关于刚才战斗、关于他判若两人表现的话题,只是将视线投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阿雷西,然后又快速移开,轻声说道:“……大家没事了就好。”
这句话像是一句总结,也像是一道屏障,委婉地、却又坚定地,将所有人探究的视线和未尽的疑问,都暂时隔绝在了外面。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也是告诉自己:危机解除了,至于其他的,请不要问。
波鲁那雷夫看着梅戴这副样子,虽然满心好奇,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啊……没错!总算解决了这个混蛋了!”
承太郎的目光在梅戴身上又停留了两秒,然后缓缓移开,投向了昏迷的阿雷西。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压了压帽檐,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短暂的沉默和梅戴那句轻飘飘的“大家没事了就好”之后,街上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梅戴似乎急于打破这种聚焦于他自身的尴尬,他深吸一口气,深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点点真切的担忧,努力将话题引向更紧迫的方向,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对了,空条先生……乔斯达先生和阿布德尔呢?他们两个怎么样了?你找到他们了吗?”
承太郎的视线从梅戴身上移开,投向巷口的方向,低沉的声音平稳地回答道:“啊。和你分开后,我继续往前追了一段,没多久就碰到他们两个了。”他言简意赅地叙述着,“老头子和阿布德尔还算顺利地解决了那个敌人。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们两个从这条巷子连接的另外一条街绕过去,试图从另一边包抄,看能不能堵住这个搞鬼的家伙。”
承太郎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阿雷西,语气带上一点冷嘲:“不过,看来没必要了。这家伙自己慌不择路,正好撞到我这边来了。”
虽然过程有些意外,但结果总算是有惊无险。
听到乔瑟夫和阿布德尔安然无恙,梅戴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太好了……他们也没出事。”
就在三人简单复盘情况的时候,地上昏迷的阿雷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悠悠转醒过来。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腿上的剧痛和浑身的酸痛就率先袭来,让他龇牙咧嘴。
波鲁那雷夫一看到他醒来,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尤其是想到刚才这家伙不仅把自己变成小孩,还差点伤了梅戴——虽然那个状态的梅戴貌似更凶残——怒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罪魁祸首了。
“哟!看来某个喜欢欺负小孩的人渣醒了啊?”波鲁那雷夫捏着拳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脸上带着狞笑,大步朝着躺在地上的阿雷西走去。
承太郎也面无表情地动了。
他没有像波鲁那雷夫那样情绪外露,只是随意地抬脚,踢了一下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石子“啪”地一声打在阿雷西旁边的墙上,溅起一点灰尘,这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随后承太郎迈开长腿,沉默地跟在波鲁那雷夫身后,也朝着阿雷西走去。
阿雷西被这阵势吓得彻底清醒了,看着步步逼近的两人,尤其是波鲁那雷夫那副要杀人的表情,他惊恐地试图向后缩去,但因为腿伤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绝望的哀鸣:“等、等等!我错了!饶了我……”
波鲁那雷夫根本懒得听他求饶,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你小子刚才欺负梅戴是吧?让你昏迷也太便宜你了——这还差的远呢!”
承太郎在他身后,帽檐下的目光冰冷如霜,言简意赅地下了判决,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把他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银色战车]!”
“[白金之星]!”
两位强大的人形替身应声而出。
[银色战车]手持细剑,剑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白金之星]双拳紧握,紫色的强大身躯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它们周身弥漫着一种强大而令人战栗的气息,但对于站在一边只是观望的梅戴而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其中蕴含的、为同伴出头的坚定与……某种意义上的“愉快”?
至少梅戴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守护同伴、铲除威胁的决绝意志。
下一刻,在两个替身使者冷漠的注视下,[银色战车]的剑光与[白金之星]的拳影交织成一片毁灭性的风暴,毫不留情地倾泻在根本无法反抗的阿雷西身上。
痛苦的惨叫声和击打声短暂地响彻小巷,又很快归于沉寂。
阿雷西连再次昏迷的机会都没有,彻底被两位执行正义的替身终结,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波鲁那雷夫冷哼一声,收回了[银色战车],似乎总算出了口恶气。
承太郎也默默收回[白金之星],压了压帽檐。
梅戴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参与。
对于阿雷西的下场,他并无多少同情,只是……当一切结束,街上再次安静下来时,那种刚刚被战斗和危机暂时压下去的、关于自身过往被隐约窥见的复杂情绪,又悄然浮上心头。
梅戴默默地将视线从阿雷西身上移开,抬头望向了从云层透出来的已经升温了的阳光。
三人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然后绕到了相邻的另一条街道上。
果然,刚走出巷口,就看到阿布德尔和乔瑟夫正一脸警惕地蹲守在街角,目光不断扫视着来往的行人和可能的出口。
“乔斯达先生!阿布德尔!”波鲁那雷夫率先挥手喊道。
乔瑟夫和阿布德尔闻声看来,见到三人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立刻迎了上来。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阿布德尔关切地打量着三人,尤其是看到梅戴手上细微的伤痕和略显凌乱的衣服时,眉头微蹙,“敌人很棘手吗?”
乔瑟夫则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带着点后怕和责备的语气,对着波鲁那雷夫和梅戴、但主要是波鲁那雷夫抱怨道:“真是的!说好了分头行动保持联系,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能跑没影?尤其是你波鲁那雷夫!还有梅戴也是,怎么也跟着他乱来?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
波鲁那雷夫不服气地反驳:“喂喂老头子!这话该我说才对吧?到底是谁先被敌人变成磁铁到处吸东西还玩失踪的?我们可是为了找你们才遇到这破事诶!”
梅戴并没有加入这场互相抱怨的对话。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摊开手心,白净的手心里只有几道被玻璃碎片划出的细细血痕,已经不再流血,只是有些刺痛。
不过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之前受[阿努比斯]控制,被[白金之星]一拳击中、导致轻微骨裂的手腕,此刻竟然不怎么痛了。
是因为[赛特神]的能力吗?
梅戴困惑地想着。
身体变小再恢复,连之前的伤也可以一起……“重置”?
梅戴轻轻按压了一下之前受伤的位置,确实只有很轻微的酸胀感,远不如之前的剧痛,这诡异的现象让他心里有点不安,却又暂时得不到答案。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吧唧吧唧”声传来。
只见伊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溜达了出来,嘴里依旧叼着块永远也嚼不腻的口香糖,一副懒洋洋、事不关己的模样。
它慢悠悠地走到众人脚边,打了个哈欠,然后像是例行公事般,凑到每个人脚边嗅了嗅。
当它溜达到梅戴脚边时,似乎闻到了他手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停顿了一下。它抬起头,那双狗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类似于“你怎么又搞成这样”的嫌弃眼神。
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梅戴的脚腕,喉咙里发出一点咕噜声,然后出乎意料地,用它毛茸茸的脑袋顶了一下梅戴的小腿,力度不大,甚至有点像一种别扭的安慰,做完这个动作后,它就又迈着优哉悠哉的步子走开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梅戴愣了一下,看着伊奇甩着尾巴走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碰过的小腿,心里那点因过往暴露而产生的不安和因伤势诡异好转而产生的困惑,似乎被这意外的小插曲冲淡了些许。
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极淡的、真实的微笑。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阿布德尔出来打圆场,他看了看天色,“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现在……呃,好像都快中午了。我们是不是该先去吃点东西?从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乔瑟夫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也立刻附和:“对啊,都快饿扁了……天大的事也得等填饱肚子再说吧。”
波鲁那雷夫一听吃的,立刻把抱怨抛到了脑后:“吃饭最大!我要吃顿好的补偿一下我自己!”
承太郎压了压帽檐,淡淡地吐出一句:“我没意见。”
一行人总算暂时将之前的惊险和疑惑放下,带着些许疲惫和饥饿,朝着寻找餐馆的方向走。
一路上气氛相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微妙的张力,尤其是围绕在梅戴身边的。
在听完他们整一趟的“奇妙冒险”后,乔瑟夫一边走,一边活动着他那恢复了正常的机械义手,嘴里啧啧称奇:“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能把人变回小孩的替身?这能力也太诡异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看向梅戴,带着点好奇和后怕,“真是多亏了你反应快,当时就提醒了承太郎。不过你也够狼狈的啊,手上怎么搞的?”
梅戴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他笑着看向乔瑟夫,语气尽量平淡地简单带过:“没什么大事,乔斯达先生。只是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了一下而已。”
波鲁那雷夫倒是心直口快,他拍了拍梅戴的肩膀,大大咧咧地接话:“何止是提醒!乔斯达先生你是没看到,梅戴他……”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旁边的承太郎投来一道平静却极具分量的目光,又瞥见梅戴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的侧脸,立刻意识到什么,把后半句“打架超凶的”给咽了回去,含糊地改口道,“……他跑得可快了!抱着……呃,东西还能躲开攻击呢!”
阿布德尔察觉到了梅戴的回避和波鲁那雷夫的欲言又止,他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方向:“不管怎样,大家都没事就是万幸。梅戴,你的手腕怎么样了?已经可以不用缠着绷带了么。”
梅戴抬起右手腕,轻轻转动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一点困惑:“嗯……很奇怪,好像不怎么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替身能力的影响。”
“哦?还有这种好事?”乔瑟夫挑挑眉,凑过来想看看,“说不定因祸得福了啊!让我看看……”
梅戴把右手的手腕放在乔瑟夫伸过来的手里,看着乔瑟夫有点专注地翻来覆去地观察,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乔斯达先生……”
这时,一直沉默走在旁边的承太郎,忽然低沉地开口,却不是对梅戴,而是对波鲁那雷夫:“喂,波鲁那雷夫。”
“啊?干嘛?”波鲁那雷夫转头。
承太郎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弹出一根递给他,语气平淡无波:“压压惊。”
波鲁那雷夫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接过烟:“谢啦,承太郎!还是你懂我!”他很自然地接过烟,却对着承太郎递来的打火机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当然是留在茶余饭后最舒服了。”然后波鲁那雷夫美滋滋地把烟收到自己口这袋里去了,也把刚才那点小插曲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