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激烈的刹车声刺破了沙漠的寂静。
越野车轮胎在沙地上摩擦拖行,猛地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车上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
“哇!”
“呃!”
“怎么了?!”
梅戴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伊奇,用自己的身体缓冲了冲击力,防止小狗被甩出去。伊奇也受惊地叫了一声,爪子紧紧勾住了梅戴的衣服。
载货台上的三个人更是撞作一团,东倒西歪。
“乔斯达先生怎么了啊?”波鲁那雷夫揉着被撞到的胳膊,龇牙咧嘴地问道。
乔瑟夫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地指向车前方,声音干涩:“你……你们看那个……”
说着,他和承太郎率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其他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纷纷忍着不适下车,顺着乔瑟夫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沙丘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架已经彻底扭曲变形的直升机残骸正歪斜地陷在沙地里,黑色的浓烟如同不祥的图腾般滚滚升腾,与澄澈的蓝天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机身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螺旋桨断裂成数截,深深地插在沙土中。
Spw基金会那熟悉的标志在焦黑的残骸上依稀可辨,却显得格外刺眼。
那正是刚刚才与他们告别、返回基地的那架直升机。
梅戴倒吸了一口凉气,深蓝色的眼眸因震惊而收缩,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怀里的伊奇似乎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不再吵闹,只是嚼着口香糖,安静地靠着梅戴,抖抖耳朵打量着远处的残骸。
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其他令人不安的气味。
一行人陆续下了车,沉重的脚步陷进沙地里。
花京院看着前方那片扭曲的残骸,眼前的惨状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他发眉头紧紧拧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那是刚才飞走的Spw基金会的直升机,竟然坠落在了这里……”
他们都没有立刻贸然靠近,保持着一段距离。
阿布德尔也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堆仍在冒烟的残骸。
虽然直升机毁得有些惨不忍睹,但从外观上来看确实没什么明显的弹孔或爆炸痕迹。
他沉声开口,做出了初步判断:“机身上面好像没有遭受到常规武器攻击的迹象。”
“感觉像是一头栽下来的。”花京院补充道,他扒着车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我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经验丰富的Spw驾驶员从天空上这样直直地掉下来。”
波鲁那雷夫也紧张起来,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他刚说道:“该不会是……”,乔瑟夫就紧接着语气凝重地提醒道:“小心点,各位。很有可能是敌方替身的攻击。不要放松警惕。”
承太郎皱着眉,把落在刚小心翼翼安置好伊奇、然后快步下车的梅戴身上的目光移开。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残骸,忽然定格在某处,开口道:“看,那个飞行员。”
梅戴下车后下意识地靠近了同伴们,站在花京院稍后侧的位置,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残骸,嘴唇微微抿紧。
闻言,众人的目光立刻齐齐向承太郎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具穿着Spw制服的尸体,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从直升机完全碎裂的挡风玻璃处探了出来。
下半身还卡在扭曲的机舱内,只有上半身无力地垂挂在外面。
死相实在是诡异得有点可怕。
承太郎盯着那具尸体,低声确认:“已经死了。”
不出一秒,他就猛地睁大了眼睛,注意到了这具尸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尸体的脑袋无力地向下耷拉着,但临死之前,他的双手还在拼命地伸出去,疯狂地抠抓着直升机的外壳。
可想而知,死者生前因为用力过大,极度惊恐或是痛苦,十根手指的指甲全因为暴力地抓挠而全部翻起、剥落,在直升机的金属机身上留下了十道骇人的、蜿蜒的暗红色血迹和深刻的抓痕。
“有用手指抓挠机体的痕迹。”承太郎陈述着事实,他并不经常见这种死相如此惨烈可怕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后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布德尔面色沉重,他先往前谨慎地走了两步,然后说道:“靠近的时候都小心点,也许敌人就潜伏在暗处,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一行人于是更加警惕地、慢慢地靠近那散发着焦糊和血腥味的残骸。
毕竟走近之后,才能更清晰地看清尸体的具体情况。
那个面朝下、头却以诡异角度歪向他们的脑袋,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扭曲的表情,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不自然地大张着——而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他的嘴里,竟然蓄满了某种清澈的、在沙漠阳光下反射着微光的……水?
承太郎眉头紧锁,蹲下身去更仔细地检查尸体,他托起尸体的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过随着他的动作,尸体嘴里蓄满的水“哗啦”一下撒出来不少,溅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承太郎只能先把尸体的头轻轻放歪,让他嘴里的水能更好地流出去。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水似乎源源不断,而且,刚刚从他嘴里冲出来的水流中,竟然还混着一条极小、还在拼命扭动挣扎的小鱼。
“!”梅戴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恰好看到了那条被水流冲出的、在沙地上无助跳动的小鱼,他瞬间捂住了嘴,深蓝色的眼眸因惊骇和恶心感而睁大,心跳骤然加快。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好像被这超乎想象的恐怖一幕震慑住了。
花京院注意到了他的不适,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问:“梅戴,没事吧?”
梅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边:“我还好。”
如此大量、仿佛来自深渊的水,竟然从一名飞行员的嘴里……不,看这水量和溺死的特征,更像是从他的肺里被强行灌满后又溢出来的。
这样完全违背常理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后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承太郎站起身,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惊惧和强烈的戒备。
他看着这具在沙漠中央呈现出溺死状态的诡异尸体,然后头也不回地对同伴们说着,声音干涩:“这水很多,从他的嘴里,不,应该是说从他的肺里吗……?”
他注意到了在沙子里跳动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停止的小鱼,补充道:“……还有一条小鱼。”
承太郎咬了咬牙,显然是意识到了这极度违和的死因背后所代表的可怕真相,他抬手扶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忌惮和凝重:“居然是溺死的,可……在沙漠的正中央?”
“这到底是……”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飞行员诡异溺死的震惊与寒意中时,波鲁那雷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猛地打断了他们所有人的思绪。
“这边!”
看来在他们围着直升机残骸检查的时候,波鲁那雷夫和花京院就在稍远一点的沙地发现了另一个人。
波鲁那雷夫蹲下身,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个瘫软在沙地上的人的脖子,一边朝着直升机那边的众人大声喊道:“喂喂!另一个人在这里,他还活着呢!”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立刻朝着波鲁那雷夫的方向跑了过去。
梅戴也立刻跟上,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能从幸存者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虽说还活着,但这个人的状态也极其不对劲。
他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湛蓝得残酷的天空,皮肤因为严重脱水而异常干瘪、失去光泽,嘴唇更是干裂出血,布满了可怕的口子。
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腔还昭示着微弱的生命迹象,但已是风中残烛,感觉随时都可能熄灭。
乔瑟夫快速蹲下身,凑近他,语气急切但尽量放缓地问道:“你还好吗?振作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攻击了你们?”
幸好那个人似乎还尚存一丝理智,他听到声音,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向就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军用水壶。
他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干涸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水……是、水……”
乔瑟夫明显会错了意。
他看着这人干枯欲死的模样,又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水”,下意识以为他是极度缺水想要喝水。
乔瑟夫立刻说道:“什么?你想要水吗?波鲁那雷夫,把那水壶给我!”
波鲁那雷夫也是顺其自然地伸手就去拿那个水壶,然后递给了乔瑟夫。
梅戴看着那个水壶,眉头微微蹙起,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但一时之间又说不清为什么。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乔瑟夫已经行动了。
乔瑟夫扶起那人,将水壶的壶口对准他干裂的嘴唇,说道:“来,振作点,水来了,慢点喝……”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人涣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黑黢黢的壶口,非但没有露出渴望的神色,反而瞳孔因极度恐惧而剧烈收缩!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惊恐声响。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那壶口不是救命的水源,而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乔瑟夫的手臂,不是寻求帮助,而是试图拼命推开那越来越近的水壶。
他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惊惧和恐慌,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等等!乔斯达先生!”梅戴终于忍不住出声,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的样子不太对!他不像是要喝水!”
但已经晚了。
最后,他竟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失声惨叫起来,撕扯着已经痛到极致的嗓子,发出如同破裂风箱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不——!水……水会袭击人!”
就在他喊出这绝望警告的瞬间,那水壶里的水猛地喷射而出。
但喷出的水柱并未散开,反而在空中诡异地黏连在一起,迅速凝聚、变形,化作一只透明扭曲、闪烁着危险光泽的液体爪子,带着浓烈的恶意,猛地扑向那个惊恐万分的幸存者。
“什么?!”乔瑟夫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反应。
水凝聚成的爪子速度极快,精准狠戾地直接勾住了那人的整张脸,五指深深嵌入皮肉,然后朝着一个极其违反人体工学的反方向猛地一拧!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粘稠的血液喷溅声同时爆发。
那人的头颅竟被硬生生地从脖子处拧断,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裂的颈腔中汹涌而出。
下一秒,那水做的爪子抓着那颗血淋淋、表情永远凝固在极致惊恐中的头颅,猛地缩回了那个看似普通的水壶之中,壶口汩汩外溢着存储不下的红色血液。
那人彻底变成了一具瘫软在地、颈部不断涌出鲜血的无头尸。
“是敌人的替身!”乔瑟夫猛地回过神,惊骇地大喊,“敌人的替身正躲在水壶里!大家小心!”
“快退开!”阿布德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所有人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向后跳开,与那具还在喷血的无头尸体以及那个邪门的水壶保持距离。
他们一直退到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然后立刻全部趴倒在了滚烫的沙地上,尽可能减小自己的目标,心脏狂跳不止。
乔瑟夫、阿布德尔和承太郎三个人趴在一起,眼神锐利地死死盯着那个安静下来的水壶。
而梅戴、花京院和波鲁那雷夫则趴在另一侧。
梅戴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刚才那血腥恐怖、超乎想象的一幕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按在沙地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赤裸裸的、极其残忍的超自然杀戮,过于恶心的情形再次挑战梅戴的生理底线……
花京院立刻抬手挡在了梅戴的脸前,阻止他再看那可怕的景象,沉声道:“别看了!”
梅戴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却不敢从那个水壶上移开。
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生死攸关之时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大意……
乔瑟夫咬着牙,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和仍在渗血的水壶,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愤愤地说:“该死……Spw基金会的人明明都是无辜的普通人,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袭击他们……”
他转头看向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阿布德尔,压低声音问道:“阿布德尔,你刚才看清楚了吗?那到底是什么替身?”
阿布德尔擦了一下额角因紧张和炎热渗出的汗,仔细回想着那惊悚的一幕,回道:“我也只能看到一只由水构成的、扭曲的手而已,速度太快了。但攻击完成后,它应该还留在那个水壶里,我没有看到它出来或者消散。”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水壶。
壶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涌着混浊的血水,渗进了下方的沙地里,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污渍。
阿布德尔顿了顿,继续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是说dIo的身边聚集了九名神秘男女吗?会是那其中一人发起的攻击?这能力太诡异了……”
现在坐以待毙绝不是办法。
乔瑟夫抬头看向蹲在旁边一块稍高沙丘上、正手拿望远镜警惕观察四周的承太郎,说道:“承太郎!快想办法找出敌人的本体,必须把他揪出来!”
[白金之星]的身影浮现在承太郎身侧,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但片刻之后,[白金之星]微微摇头,似乎一无所获。
承太郎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说道:“我正在找,但是……”他用望远镜再次仔细扫视前方和后方,视野所及之处,除了无尽起伏的黄色沙丘和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什么都没有,荒凉得令人窒息。
承太郎继续说道,语气沉重:“在视野范围内,完全无法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我也仔细确认了,没有[太阳]使用的那种镜子反射之类的伎俩。”[白金之星]的身影缓缓隐去 “看来敌人是在相当远的地方操纵着替身……这下麻烦了。”
一时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敌暗我明,能力诡异且残忍,所有人只能趴在滚烫的沙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敌不动我不动,局面就这样令人焦虑地僵持了下去。
而趴在另一侧的梅戴,远远地听着承太郎的判断,心也沉了下去。
远程操纵的替身,意味着他们甚至很难直接反击。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感知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和承太郎的情况一样。
除了沙漠固有的死寂和同伴们紧张的心跳声,他一无所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梅戴身边的“拌嘴二人组”却有了新的动静。
“波鲁那雷夫,”花京院忽然抬起手绕过梅戴,用手碰了一下趴在梅戴另一边的波鲁那雷夫,指了指前面那个冒着血的水壶,语气听起来竟然是一本正经的,“你去攻击那个水壶看看。”
波鲁那雷夫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壶防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挑着眉,有着不敢置信地开口:“什么?让我去吗……?可……可那个小小的水壶里面可是被硬塞进了飞行员的整个脑袋啊!”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胃里一阵不适,随即反应过来花京院的意图,有些抗拒地用手回敬了一下花京院,抱怨道:“我才不干!你想让我在水壶上开出一个洞,然后谁知道里面会冒出什么更恶心的东西……花京院你离得更近一些,你给它来一发绿宝石水花不就好了吗?远程攻击更安全吧!”
花京院表情不变,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我也不想干啊。”
波鲁那雷夫震惊地张大嘴,他稍微探身向前,指着花京院,声音都提高了些:“不是吧你这家伙!自己不想干就别指使别人去啊!你这人真差劲诶!”
花京院依旧是那副平淡样子,完全不为所动地回道:“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梅戴趴在花京院和波鲁那雷夫的中间,左边右边在低声拌嘴的感觉真是不太妙,让他本就紧张的神经更加紧绷。
梅戴只能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试图让他们安静一点:“你们两个,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灵敏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吹沙粒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沙子被某种极细微的东西轻轻拨开?不对,更准确地说,那玩意儿似乎就掺在沙子里面,并且正在悄无声息地向上浮动!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梅戴。
敌人能操纵水,而沙子下面……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