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蔚蓝的红海海面上,白红色的游艇划开平静的波浪,朝着西北方向稳步航行。
阳光有些炽烈,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甲板上的众人。
在成功安置了那个带来噩梦的婴儿、并艰难地穿越了广袤的阿拉伯半岛后,这段海上的旅程显得尤为珍贵和宁静。
乔瑟夫正站在驾驶舱旁,手里拿着一张海图,对着远处的海岸线比划着,嘴里念叨着接下来的航线规划。
承太郎压了压他的黑色帽檐,靠在栏杆边,似乎只是在安静地看着海景。
然而,片刻之后,承太郎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驾驶舱内仪表盘上的一个罗盘指南针。
那指针的指向,与他记忆中应该前往的埃及方向,存在着微妙的偏差。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确认不是自己看错或者一时颠簸所致后,才转过头,对着旁边的乔瑟夫,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平静的语调淡淡开口:“喂,老头子。”
“嗯?”乔瑟夫从海图上抬起头,看向突然发声的外孙。
承太郎抬起手指,指向那个微微颤动的指南针:“有点不对劲。”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方向不对。”
承太郎收回手指,插回裤兜,目光重新投向看似无尽的前方海面,开口:“不是要一路朝西去埃及吗?”
乔瑟夫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恢复自然,他打了个哈哈:“哎呀呀,真是敏锐的观察力啊!真拿你没办法……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Spw在这附近的一个小岛上有个秘密补给点,我们需要过去拿点特效药和一些装备。而且听说那里的海鲜烩饭可是一绝!正好我们一路赶来,暂时缓一缓也好,一举多得嘛。”
这时,花京院端着几杯冰水走了过来,听到了后半句,微笑道:“烩饭吗?听起来很不错。一直航行确实也有些单调,能上岛稍微活动一下也好。”
他将一杯水递给坐在甲板上、看着海面发呆的梅戴。
“梅戴,你觉得呢?休息一下也许能放松一点。”
梅戴回过神接过水杯,抬头对着花京院笑了笑,道谢后有些开心地笑着说道:“能靠岸暂时休息一下也挺好的。”
波鲁那雷夫原本正对着海面整理他银色的头发,听到“烩饭”两个字立刻来了精神,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烩饭?真的吗,那太好了。在海上吃了这么多天干粮,我的味蕾都快罢工了!”
“哪有‘好几天’呀,简。”梅戴对波鲁那雷夫的话感到有些无奈,“我们明明只吃了两顿……”
他端着冰水朝波鲁那雷夫那边看去,然后看到了波鲁那雷夫一直在眨巴着的蓝眼睛。
不要戳穿我嘛。
梅戴听到波鲁那雷夫的眼睛这样说着,于是摇了摇头,不继续说下去了。
承太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只是压了压帽子,低声说了一句:“真是够了。”
他没有再追问,但那双锐利的眼睛表明他并未完全相信乔瑟夫那套“烩饭和补给”的说辞。
承太郎隐约感到,老头子好像隐瞒了些什么。
游艇缓缓靠岸,停泊在了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岛码头。
一行人陆续登岛,湿热的海风裹挟着植物的清香和集市隐约的喧闹扑面而来。
按照计划,乔瑟夫和承太郎前往岛内Spw基金会设立的秘密补给点去取必要的装备和药品。
花京院则选择陪着似乎有些疲惫的梅戴,在码头附近一家看起来干净清爽的露天咖啡馆坐下休息,点了两杯当地特色的饮品。
而波鲁那雷夫则自告奋勇,拍着胸脯保证道:“打听美食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找到最好吃的烩饭!”
说完,他便兴致勃勃地朝着镇上热闹的集市区域走去了。
集市上人头攒动,充满了活力的叫卖声和各种各样的气味。
波鲁那雷夫好奇地东张西望,寻找着餐馆的踪迹。
就在他经过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时,一阵刺耳的责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粗壮男人,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当地女孩大声咆哮着,从动作和行为来看,那些从嘴里吐出来的陌生词句都粗鄙不堪。
而女孩只是低着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委屈的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却不敢反驳一句。
这个场景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波鲁那雷夫的心防,狠狠扎在他心底最痛苦、最无法释怀的伤口上。
雪莉,当年是否也曾这样无助地哭泣过呢……
强烈的愤怒与深沉的悲伤猛地攫住了他,几乎让波鲁那雷夫感到窒息。
情绪剧烈翻涌之下,眼前的景象似乎扭曲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那个正在哭泣的当地女孩的轮廓模糊了,发色变成了温暖的棕色,身形也变得更为熟悉……竟然变成了雪莉的样子。
但那幻影仅仅持续了一刹那,短得像阳光下瞬间蒸发的晨雾。
波鲁那雷夫猛地晃了晃头,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
女孩还是那个女孩,并没有什么雪莉。
幻影虽逝,但那股保护弱小、惩戒恶徒的冲动却丝毫未减。
波鲁那雷夫压下心头的酸楚,大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女孩身前,对着那醉醺醺的男人厉声喝道:“喂!对一个小女孩大喊大叫,算什么本事?!给我滚远点!”
他那凌厉的气势和结实的身板显然震慑住了那个欺软怕硬的醉汉。
男人嘟囔了几句含糊的脏话,最终还是悻悻地走开了。
波鲁那雷夫这才转过身,蹲下来看着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好,没事了,他走了。你还好吗?”
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银发先生,抽噎着点了点头,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小声说道:“谢、谢谢您,先生……”
她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个小小的、用彩色丝线和普通贝壳编织而成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地递给波鲁那雷夫。
“这个、送给您。”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是我自己编的,妈妈说……它能带来好运。谢谢您帮了我。”
波鲁那雷夫看着那枚简陋却充满心意的小护身符,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份珍贵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谢谢你,小姑娘。”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快回家去吧。”
看着女孩跑远的背影,波鲁那雷夫站在原地,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枚小小的、粗糙的护身符,久久没有移动。
妹妹的身影和那个陌生女孩哭泣的脸庞,在波鲁那雷夫的脑海中交织重叠,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与此同时,码头边的咖啡馆里。
梅戴正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果汁,看着远处海面上盘旋的海鸟出神。
忽然,他轻轻“嗯?”了一声,微微蹙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坐在他对面的花京院注意到了梅戴细微的反应,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梅戴?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太阳太晒了?”
也没等梅戴回答,花京院就看了看头顶的遮阳伞,开始考虑是否需要换个更阴凉的位置。
梅戴放下手,摇了摇头,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不,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刚才,好像感觉到一点点很奇怪的波动?”
他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却找不到准确的词汇:“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但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可能只是海风吹的吧。”
可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但梅戴说不出。
于是梅戴还是抬头对着花京院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不过自己心底那丝微妙的感觉并未完全散去。
花京院相信梅戴的感觉,但环顾四周,阳光明媚,集市喧闹,一切看起来并无异状,便也暂时将这份疑虑放下,只是暗自多了份警惕。
“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他叮嘱道。
……
口袋里的那个小小护身符仿佛轻得像一片纸,却又沉甸甸地压在波鲁那雷夫的心上。
帮助女孩而带来的短暂欣慰,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迅速消散在更深、更沉重的阴影里。
虽然已经将[倒吊人]亲手处死,可永恒存于内心之中对于雪莉的痛苦和遗憾,从未在波鲁那雷夫的心中被抹去。
自己刚才赶走了一个醉汉,可当年却没能从那个该死的渣滓手中保护好自己的亲妹妹。
这种无力的对比让他感觉胸口有些发闷。
波鲁那雷夫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色彩明快、熙熙攘攘的小镇街道上闲逛着,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无法真正传入他耳中。
远远地,就看到了码头边露天咖啡馆里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花京院正说着什么,而梅戴微微侧头听着,阳光下那头浅蓝色的长发几乎在发光,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安静的笑意。
梅戴现在看起来很好,很健康。
但波鲁那雷夫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梅戴曾经受过伤的肩膀、心口……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梅戴一次次受伤、流血、苍白着脸倒下的画面。
一种新的愧疚感,混合着旧的伤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如果自己当时能更强一点,反应更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更好地保护同伴,不让他受那么多苦了?
如果是梅戴……
如果是梅戴替自己挡下了了致命的攻击,还因此丧命……不,险些丧命的话……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地滋长起来。
一瞬间,波鲁那雷夫忽然有些理解了阿布德尔当初选择离队时的心情。
那种因为自己而让重要同伴陷入绝境的负罪感和后怕,沉重得足以压垮一个人。
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自己恐怕也会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心理压力而选择暂时离开的。
悔恨与焦虑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塞满了波鲁那雷夫的胸膛,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压抑。
他用力甩了甩头,银色的发丝随之晃动。
他不想让花京院和梅戴看到自己这副失魂落魄、充满负能量的样子。
然后波鲁那雷夫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去。
“嘿!”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充满活力,甚至还扯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我打听过了,镇子东头有家老店的烩饭据说特别棒!等下我们就去那儿吃午餐吧!”
花京院抬眼看他,笑了笑:“听起来不错。辛苦你了,波鲁那雷夫。”
梅戴也微笑着点头,但他深蓝色的眼眸在波鲁那雷夫脸上停留了片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掩盖在笑容下的异样。
简的笑容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一点……
梅戴轻轻放下果汁杯,刚想微微皱眉轻声问一句“你还好吗?”,波鲁那雷夫却抢先开口了。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视线稍微飘忽了一下,语气努力维持着轻松:“那什么……店里人还挺多的,估计得等一会儿空位。我有点闷,先去海边走走,透透气再回来找你们!”
说完,他甚至没等两人回应,就挥了挥手,转身大步朝着与咖啡馆相反的海滩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码头的人流中。
梅戴望着他几乎可以说是有些仓促离开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
他下意识地微微起身,想跟上去。
“梅戴。”花京院的声音温和地响起,他轻轻按住了梅戴的手臂,见梅戴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对他摇了摇头,紫色的眼眸中带着理解和安抚,“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波鲁那雷夫有时候……需要一点独自处理情绪的空间。”
花京院也看出了波鲁那雷夫的强颜欢笑,但他选择尊重同伴的需要。
有些心结,或许只有自己才可以解开。
梅戴看了看花京院,又望了望波鲁那雷夫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慢慢坐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嗯……我只是希望简他没事。”
“不会出事的。”花京院语气肯定,拿起果汁,“他可是简·皮埃尔·波鲁那雷夫啊。”
……
波鲁那雷夫独自一人走在细软的白沙滩上,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很快又被涌上的浪花抚平。
咸湿的海风吹拂着他银色的头发,波鲁那雷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用彩色丝线和贝壳编织的小护身符,粗糙的触感仿佛连接着刚才那个无助的女孩和记忆中永远无法触及的妹妹。
内心的烦躁和沉重的负罪感像潮水般一次次拍打着他,让他对周围美景视若无睹。
就在这时,波鲁那雷夫的靴底踩到了一个硬物,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嗯?”波鲁那雷夫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只见沙子里半埋着一个老旧的、深绿色的玻璃瓶,瓶身被海水和沙粒磨损得有些模糊,上面塞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结实的木塞。
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隐约看到瓶子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一点淡淡的、晶莹的蓝色光芒。
波鲁那雷夫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些许。
他弯腰捡起瓶子,入手微沉。
摇了摇,听到里面有小东西滚动碰撞瓶壁的轻微声响。
波鲁那雷夫又隔着那糊满沙粒的瓶身努力往里看,勉强辨认出里面是一块小石头模样的东西,那抹蓝色在昏暗的瓶内显得格外醒目。
然后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借着更加炽烈的阳光对准瓶身——刹那间,那抹蓝色反射出更加清晰、更加漂亮的光晕,纯净而透彻。
这光芒……
让波鲁那雷夫瞬间想起了梅戴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深蓝色眼眸,以及他那头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的浅蓝色长发。
也许……把这个漂亮的小石头拿回去送给梅戴?他应该会喜欢吧?
波鲁那雷夫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这似乎成了一个微小的、可以抓住的浮木。
这样一个能让他为同伴做点什么的、具体而微小的事情,或许能稍稍减缓一些心中那无处排遣的愧疚和心理负担吧。
这个简单的想法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慰藉,让波鲁那雷夫几乎没有过多思考这瓶子的来历是否蹊跷。
只当是自己运气好了。
他用手擦掉瓶口的沙粒,然后用力拔开了那个紧紧塞住的木塞。
就在木塞脱离瓶口的瞬间——
嘭!
一股强力的烟雾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从瓶口爆出,不管是波鲁那雷夫下意识后退还是这股烟雾真实的冲击力,他都向后猛退了好几步。
但烟雾散去,波鲁那雷夫稳住身形定睛看去,但瓶子那边什么都没有。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波鲁那雷夫慌乱地四处看,但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他的视线重新定在了那个玻璃瓶上,喃喃,“难道是瓶内压缩的空气突然喷出来了吗?呼……”
然后他猛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
“三个!!”
“啊啊啊啊有鬼!!”波鲁那雷夫猛地往前跑。
“三个,我替你实现!说出你的三个愿望!”
波鲁那雷夫这才回头。
那是个模样怪异的东西。
它有着类似人形的轮廓,高大壮硕,头部像一个机械面具似的,腹部还有一个有带符号的圆形构造。
替身吗?
波鲁那雷夫瞬间调出[银色战车]准备进攻,可没曾想那个模样怪异的东西再次说话了,这次不是直白的目的,而是用一种低沉而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开口:
“一个被沉重过去和现实愧疚所折磨的灵魂!我听到了你内心的呐喊,渴望解脱、渴望弥补、渴望变得强大足以守护……”
那声音如同毒药,精准地敲击在波鲁那雷夫的心弦上。
“我可以给你三次实现愿望的机会喔……所以告诉我吧,你现在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