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乔瑟夫和波鲁那雷夫再次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和困惑。
乔瑟夫皱了皱眉,虽然觉得花京院的话有些天方夜谭,但“蝎子”这个词在沙漠里本身就代表着危险,更何况是对于一个婴儿来说。
他立刻站了起来,语气变得严肃:“花京院你等等,你先别急,慢慢说,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蝎子?”
出于对婴儿安全的担心,乔瑟夫决定先不管花京院说的是不是真的,必须立刻检查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婴儿篮边,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婴儿抱了起来,仔细检查他的周身:“蝎子?在哪里?有没有被蜇到?”婴儿被他突然抱起来,似乎有些不适应,扭动了一下身体。
花京院也紧跟了过去,语气无比肯定,指着篮子的衬布,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就在这里,就在篮子里面!应该有一个被回形针刺穿了的蝎子尸体,我绝对没有看错的!”
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也闻声围了上来,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花京院在篮子前蹲下身,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动作有些失控地粗暴,猛地将篮子里的柔软襁褓和衬布全都掀了下来,急切地翻找着,手指几乎将每一寸布料都捏了一遍——
然而,没有。
篮子里干干净净,除了柔软的织物,什么都没有。
没有蝎子,没有回形针,更没有所谓的尸体。
“没……没有……?”花京院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又翻了一遍,甚至将整个篮子倒过来抖了抖。
除了有些细细的沙粒,什么都没有落下。
他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沿着脸颊滑落,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和自我怀疑而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会……没有?我明明……明明亲眼看到的……”
营地内的声音一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篝火堆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火星蹦出来又瞬间熄灭的细微声响。
这寂静仿佛有重量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乔瑟夫抱着婴儿,波鲁那雷夫站在一旁,承太郎的目光也从篮子移到了花京院苍白的脸上。他们的眼神复杂,充满了疑惑、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花京院独自蹲在空荡荡的婴儿篮前,维持着翻找的姿势,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花京院的视线仓惶地扫过周围的同伴,试图从任何一个人的眼中找到一丝信任或认同,但他只看到了困惑、担忧和不理解。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定在了被乔瑟夫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婴儿身上。
婴儿依旧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甚至因为突然的喧闹而微微噘嘴,显得很无辜。
“这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信我?!”花京院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他猛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扒住乔瑟夫抱着婴儿的手臂,情绪激动地试图检查,“他藏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藏在衣服里了?!让我检查一下!”
说着,他竟真的伸手要去解开婴儿的衣服。
“花京院!”
乔瑟夫眉头紧锁,抱着婴儿迅速后退一步,强硬地与花京院拉开了距离。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带着长辈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知道,你够了!住手吧!你会吓到孩子的!”
“乔斯达先生,我……”花京院仍不甘心,急切地想要辩解。
但乔瑟夫直接打断了他,语气虽然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我刚才也说了,你是太累了,精神压力太大了,需要休息。等明天早上大家都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再谈这件事。”
说完,他抱着婴儿果断地转过身,背对着花京院,用行动表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开始轻声哄着孩子,准备继续喂食。
花京院的瞳孔猛地收缩,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乔瑟夫的背影,又缓缓看向旁边的波鲁那雷夫。
波鲁那雷夫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花京院的肩膀,眼神里写着“别钻牛角尖了,好好休息吧”,然后也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些。
最后,花京院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承太郎。
承太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帽檐下的眼神深邃难辨,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表示相信,也没有出言否定,但这种沉默在此刻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彻底的孤立和不被信任感如同冰水般浇透了花京院。
就在乔瑟夫拿起那盛着少许婴儿餐的木勺,准备喂给婴儿的瞬间——
花京院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突然猛地爆冲过去,一把狠狠地将乔瑟夫手中的木勺打飞了出去。
“乔斯达先生!!!”花京院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破裂,“我敢确定,虽然不知道他把蝎子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但他就是替身使者!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一把扯开自己左臂的衣袖,将那条布满狰狞伤痕的手臂彻底暴露在火光之下。
那由伤口组成的、清晰无比的“bAbY StANd”字样,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恐怖。
“你们看、看这手臂上的伤,看这些文字——”花京院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最后的倔强,手指用力地指着那些伤口,“这是警告,这一定是我在梦里受到的伤……是‘我’在想办法提醒我们,你们看清楚啊!!”
他的呐喊在寂静的沙漠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悲怆。
就在乔瑟夫被那狰狞的伤口震惊得愣住,承太郎眼神骤然锐利,波鲁那雷夫倒吸一口凉气的瞬间——
从一开始就一直静立在一边的梅戴一个箭步上前,没有去查看伤口,而是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一把紧紧抱住了浑身颤抖、情绪激动的花京院。
“典明!冷静下来!”梅戴的声音提得很高,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语气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仿佛只是单纯地被同伴的失控状态所惊吓,“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也不要再说这些了!你需要冷静、你需要休息!”
他用力抱紧花京院,一只手安抚性地、快速地拍着花京院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将花京院那只暴露着伤口的手臂压了下去,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其他人的视线。
但承太郎却早已捕捉到了那短暂暴露在火光下的关键点。
他微微蹙眉,并没有被花京院激动的言辞完全带偏,而是冷静地指向被梅戴压下去的那条手臂,沉声问道:“花京院,你手上的伤……是你自己弄的吗?”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最关键却又最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花京院猛地抬起头,越过梅戴的肩膀看向承太郎,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瞬间溢满了惊诧和无措。
他没想到承太郎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而这恰恰是部分真相,却并非他所想表达的全部!
波鲁那雷夫听到承太郎的话,也猛地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和更深切的担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花京院:“花……花京院?你、你终究还是……唉……”
虽然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波鲁那雷夫认为花京院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出现了自残倾向。
“oh my God……” 乔瑟夫也低呼一声,看着花京院手臂上那明显是人为刻上去的文字,再结合他刚才一系列“幻觉”和失控的言行,乔瑟夫的脸上写满了痛心和确信。
显然,他们两人完全将花京院的指控理解为了他精神崩溃下的臆想和自残行为了。
花京院本就不算擅长在情绪激动时清晰有条理地沟通表达,先前因他而起的骚乱在他如今这看似“证据”实则更显惊悚的展示下,反而显得更加荒谬和缺乏说服力。
巨大的无力感和不被信任的绝望瞬间淹没了花京院。
他看着同伴们眼中那清晰无比的“误解”和“担忧”,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紫罗兰眸子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花京院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将手臂从梅戴的怀抱中抽了出来,颤抖着将那片布满伤痕的皮肤重新用衣袖遮盖住,仿佛也遮盖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那绝望的灰烬之中,一丝殊死一搏的疯狂决心猛地窜起。
只能……来硬的了!
既然语言无法证明,那就用行动逼他现出原形!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瞬间吞噬了花京院残存的理智。
他猛地一把将身前还在试图安抚他的梅戴狠狠推开。
梅戴显然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惊慌:“典明?!”
“出来![绿色法皇]!”
随着花京院一声近乎嘶吼的召唤,翠绿色的替身应声而出,如同灵活的巨蟒,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危险的弧线,毫不留情地朝着乔瑟夫怀中那个依旧一脸无辜的小婴儿直冲而去!
花京院的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
“花京院!住手!”乔瑟夫大惊失色,慌忙护紧怀中的婴儿。
但有人比他的惊呼更快!
一直在密切观察着花京院状态的波鲁那雷夫,在花京院猛地推开梅戴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他极度的不稳定和可能采取的极端行动。
几乎在[绿色法皇]出现的同一时刻,波鲁那雷夫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快速绕到了花京院的身后。
“[战车]!”
银色的骑士随着波鲁那雷夫的低喝瞬间显现,动作快如闪电。
它精准地抬起手臂,用包裹着盔甲的肘关节,对着花京院毫无防备的后脖颈,给予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的一击。
“呃!”花京院所有的动作和吼声戛然而止。
他眼中的疯狂和决绝瞬间消散,被一片空洞的黑暗所取代。
身体晃了一下,然后直挺挺地、面朝下地向前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沙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营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绿色法皇]因为本体的昏迷而骤然消散在空中留下的细微绿芒,以及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连梅戴都控制不住他吗……”波鲁那雷夫回头看了一眼勉强站稳的梅戴,确认过他没事后,顿了顿才继续后怕地开口,“不行了,花京院已经彻底疯了啊。”
死寂在营地中持续了片刻,只有篝火不知疲倦地燃烧着。
乔瑟夫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花京院,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似乎被吓到、开始微微扁嘴的婴儿,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回铺好的篮子里,语气沉重而无奈:“怎么会搞成这样……花京院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再继续旅行和战斗了。”
他揉了揉眉心,显得忧心忡忡:“算了……今晚先这样吧,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再考虑他的事情。现在都先休息吧。”
说完,乔瑟夫站起身,招呼着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来搭把手,把花京院抬到睡袋那边去。小心点。”
他又转向梅戴,语气缓和了些:“梅戴,你去把大家的睡袋都铺开吧。”
“好的,乔斯达先生。”
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沉默地上前,一左一右小心地将昏迷的花京院架了起来,将他抬到一旁相对平整的沙地上。
梅戴迅速而熟练地将几个睡袋在篝火周围铺开,形成一个简单的休息区。
他将那个装着婴儿的篮子轻轻安置在乔瑟夫的睡袋旁边,确保在长辈的看护范围内。
做完这些,梅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俯下身,探头看着篮子里那个正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对刚才的混乱毫无所觉的小婴儿。
梅戴抬手,将额前几缕浅蓝色的发丝拢到耳后,然后伸出食指,极其轻柔地挠了挠婴儿摊开的小小手心。
婴儿的小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着他的指尖。
接着,梅戴用软软的指腹以极轻的力度,非常专业地轻轻按摩着婴儿的小脑袋,动作温柔而充满耐心。
这是他照顾家里年幼的弟弟妹妹时积累的经验——适当的按摩总能让他们感到舒适和安心,更快入睡。
果然,在梅戴的按摩下,小婴儿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小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眼皮开始打架,最后控制不住地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小哈欠。
看到这一幕,梅戴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他深蓝色的眼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婴儿,说道:“晚安。今晚要做一个好梦哦。”
这时,已经钻进自己睡袋里的波鲁那雷夫看到了这一幕,他故意摇头晃脑,夹着嗓子,用一种极其做作扭捏的腔调模仿道:“梅戴~我也要‘晚安’啦~也要摸摸头才能睡着嘛~”
梅戴被他这搞怪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转过头,对着波鲁那雷夫也温和地说了一句:“晚安,简。好好休息。”
在看到波鲁那雷夫欢呼着钻入睡袋后,他也向正在检查花京院情况的承太郎和安排守夜的乔瑟夫轻声道了晚安,得到了他们简短的回应。
最后,梅戴走到了铺好的睡袋旁——他选择睡在依旧昏迷的花京院身边。
不过梅戴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先跪坐在花京院旁边,伸手仔细地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用袖子轻轻拂去他脸上沾着的沙尘。
做完这一切,梅戴才俯下身,在花京院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呢喃道:“晚安,典明。”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胸有成竹。
“今晚……一定是个好梦。”
说完,梅戴才钻进花京院身边的睡袋里,闭上眼睛。
梅戴的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浮起,当他睁开眼时,视野瞬间被一片极其不协调的、过于鲜艳杂乱的色彩所充斥。
他下意识地轻轻揉了揉眼睛,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
梅戴稍微撑起身,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不是他们入睡时的沙漠——没有冰冷的沙地,没有篝火的余烬,更没有凛冽的夜风。
取而代之的是色彩斑斓、造型夸张的游乐设施,旋转木马静默地立着,摩天轮的轮廓在虚假的蓝天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和爆米花的味道。
看来……我和典明的推测是没问题的。
梅戴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感觉,思维依旧清晰。
他立刻看向身侧——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睡袋,更没有本该睡在那里的花京院。
他微微歪了歪头,浅蓝色的发丝滑过额角,心中已然明了。
典明早就被拉入这个梦境了。
幸好,在入睡之前检查过,他身上除了手臂的刻字外没有新的创口,看来典明暂时还是安全的。
至于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梅戴那双对声音和细节极其敏感的眼睛微微眯起。
色彩虽然鲜艳夺目,却透着一股虚假和死寂,仿佛一张精心绘制却毫无生气的背景板。
不过梅戴并不觉得这里诡异,甚至还感觉这些色彩搭配挺漂亮的。
“嗯……?怎么回事……”
这时,旁边传来乔瑟夫困惑的声音,他也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挠着他那一头头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的游乐场:“为什么我们会像傻子一样在游乐场里露宿?”
紧接着是波鲁那雷夫。
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睡袋里弹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惊恐万分地环顾四周。
短暂的迷茫之后,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随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对了!这……这里是……!”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睡袋,几乎是连滚爬地跳了起来,朝着其他三人大声疾呼,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变调:“梅戴!承太郎,乔斯达先生!小心!我、我想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