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转站平台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一小时的休整时间短暂得如同眨眼,但对于身心俱疲的幸存者们而言,每一秒都是宝贵的喘息。众人默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武器弹药,将那些来自厄里斯文明的奇异口粮小心分配。虽然口感古怪,但蕴含的能量真实不虚,有效地缓解了饥饿和疲劳,甚至对伤势恢复都有微弱的促进作用。
陈陌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墙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虚弱已被一种深沉的锐利所取代。他缓缓咀嚼着口粮,努力吸收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同时全力运转无名心法,尝试修复体内严重的伤势。胸口的蓝色晶体散发着持续的温热,如同一个微型的能量源,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但修复过程缓慢而痛苦。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面对接下来的危险,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
他的目光扫过队员们。张猛正恶狠狠地盯着昏迷的威廉·李,仿佛要用眼神将他撕碎,但他受伤的手臂经过简单固定和厄里斯口粮的滋养,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李浩和雷浩在低声讨论着那台沉寂的终端机,试图从之前的惊鸿一瞥中提取更多信息。林雪则默默擦拭着她的狙击步枪,眼神冷静如冰,但紧抿的嘴角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还有那名牺牲的王磊少尉……他的身影仿佛还留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战争的残酷,无需多言,早已用鲜血刻印在心。
“时间到了。”陈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虽然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张猛和李浩立刻上前搀扶。
“队长,你……”李浩担忧道。
“我还撑得住。”陈陌摆摆手,目光投向通道深处那未知的黑暗,“前面的路,叫做‘遗忘回廊’。根据最后得到的信息,那里有规则——‘不可回忆’。”
“不可回忆?”雷浩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不能想起过去的事情?”
“具体含义不明,但必然极其危险。”陈陌凝重道,“可能是某种精神污染陷阱,一旦触发回忆,就会引来可怕的攻击或者直接被规则抹杀。所有人,集中精神,控制思绪,尽量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尤其是……悲伤和痛苦的事。”
这个要求听起来简单,实则极其困难。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记忆如同潮水,越是压制,反而可能越是汹涌。尤其是在这种极端压力环境下,过去的创伤和恐惧最容易浮现。
众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这无异于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跳舞。
“妈的,这鬼地方……”张猛低声骂了一句,努力把脑海中战友牺牲的画面压下去。
“没有别的路了吗?”李浩问道。
陈陌摇了摇头:“这是地图上标注的唯一逃生通道。提高警惕,互相提醒。一旦发现谁有异常,立刻制止。雷工,你负责注意环境能量变化和精神污染读数。夜莺,你感知敏锐,负责预警。”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小队再次出发,抬着依旧昏迷的威廉·李,向着那条被命名为“遗忘回廊”的通道深处走去。
通道逐渐变得不同。周围的金属墙壁开始出现越来越多非功能性的、扭曲的浮雕和无法理解的壁画,内容光怪陆离,混合着先进的科技造物和不可名状的生物形态,给人一种强烈的错乱感和不适感。空气中的能量变得更加粘滞,光线昏暗扭曲,仿佛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梦境回廊之中。
一种低沉的、若有若无的嗡鸣声开始萦绕在耳边,并非通过鼓膜,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试图撩拨起记忆的涟漪。
“集中精神!”陈陌不时低声提醒。
最初一段路还算平静。众人极力控制着思绪,不敢有丝毫放松。
然而,越是深入,那无形的压力就越大。回廊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不断变化的幻影,仿佛是过去场景的碎片——倒塌的建筑、奔逃的人群、爆炸的火光……甚至隐约能看到穿着不同国家制服的士兵战斗、死亡的片段。
这些幻影并非真实,却极具诱惑力,很容易将人的思绪拉入其中。
“那……那好像是我们在月球的训练基地……”一名年轻的救援队士兵看着一侧墙壁上闪过的一个模糊操场幻影,下意识地喃喃出声,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小赵!醒醒!”他身边的战友立刻猛地推了他一把,低喝道。
那名叫做小赵的士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对……对不起!我……”
就在这时,他刚才注视的那片墙壁上的幻影突然变得清晰!一个扭曲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穿着同样训练服但面目模糊的“人形”,猛地从墙壁中扑了出来,直抓向小赵的喉咙!无声无息,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小心!”林雪反应最快,狙击步枪来不及瞄准,直接当棍子横扫过去,却从那阴影人形中一穿而过,仿佛击中了空气!
陈陌瞳孔一缩,强提一口气,并指如剑,一点微弱的太极气劲凝聚指尖,闪电般点向那阴影的额头!
噗! 气劲似乎击中了某种核心,那阴影人形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扭曲消散了。
小赵吓得瘫软在地,大口喘气,后怕不已。
“是规则衍生物!”雷浩看着探测器上剧烈跳动的读数,声音发紧,“它们由被引动的回忆能量和这里的污染结合生成!不能看那些幻影!更不能陷入回忆!”
经过这次惊吓,所有人更加小心翼翼,几乎屏息凝神,不敢四处乱看,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队友的后背,努力放空大脑。
但放空大脑,本身也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反而更容易让杂念乘虚而入。
李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王磊少尉被拖入水中的最后画面,那决绝的眼神……他猛地摇头,强行驱散,心脏却砰砰直跳。
张猛努力想着基地食堂的红烧肉,试图用食欲掩盖悲伤,但蛮牛死去的面容和罗马工程师卢卡斯临终的嘱托总是不合时宜地闪现。
就连林雪,冰冷的面具下,一些深埋的、不愿触及的记忆也在蠢蠢欲动。
陈陌的压力最大。他不仅要抵抗自身回忆的侵袭(黑色山峰的坠落、赛斯的牺牲、之前的爆炸),还要分神运转心法,感知周围环境,警惕队员状态。伤口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蓝色晶体持续散发着温热,帮助他稳定心神,但消耗同样巨大。
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幻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和攻击性。甚至开始出现声音——遥远的呼唤、熟悉的对话、悲惨的哭泣……直接叩击心扉。
突然,躺在简易担架上的威廉·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竟然开始无意识地呓语,用的是英语:“……不……父亲……我不是失败者……我能行……样本……荣耀……花旗……”
糟糕!他虽然在昏迷中,但潜意识里的执念和回忆被勾动了!
刹那间,周围墙壁上关于花旗联邦的幻影骤然变得清晰无比!数名穿着花旗早期探索队制服、面容扭曲痛苦的阴影人形凝聚出来,甚至还有威廉·李自已那傲慢而扭曲的面容幻影!它们嘶吼着,朝着威廉·李扑来,同时也无差别地攻击附近的所有人!
“阻止他!让他闭嘴!”陈陌急声道。
李浩立刻用手捂住威廉·李的嘴,但后者在昏迷中挣扎得更厉害,呓语不断!
阴影人形的攻击更加疯狂!它们似乎免疫物理攻击,只有蕴含能量或意志的攻击才能勉强驱散!队员们顿时手忙脚乱!
“这样下去不行!”雷浩焦急地喊道,“他的精神活动在持续吸引它们!”
陈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艰难地移动到威廉·李身边,并指一点,蕴含着一丝宁静意境的心法力量透过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威廉·李的挣扎和呓语渐渐平息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周围的阴影人形也随之变得淡薄,最终消散。
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陈陌却因为这次动用力量,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队长!”
“我没事……”陈陌摆摆手,喘着气,“快走……这里不能久留……”
小队继续前进,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遗忘回廊,正在无情地拷问着每个人的内心。
终于,在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布满复杂机械结构的圆形阀门。阀门中央,有一个清晰的厄里斯文明标志,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接口。
“应该就是这里了!次级能源控制中心的入口!”雷浩精神一振。
但如何打开它?暴力破坏显然不可取。
雷浩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启动阀门。那接口的形状也很奇特,与他们已知的任何厄里斯设备都不匹配。
“试试这个。”陈陌忽然开口,从贴身口袋取出了那枚从卢卡斯工程师那里得到的、染血的金属芯片——来自罗马“凯撒”号黑匣子的数据芯片。
雷浩接过芯片,对比了一下接口,眼睛一亮:“大小和触点似乎匹配!”他小心翼翼地将芯片插入接口。
嗡—— 阀门内部传来一阵机括运转的沉闷声响,表面的符文依次亮起!沉重的圆形阀门缓缓向着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一股极其强烈、冰冷、混乱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从门内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引诱回忆,而是直接、粗暴地攻击意识本身!仿佛有无数疯狂的、亵渎的念头和画面被强行塞进脑海!
“啊——!”除了陈陌和林雪意志力最为坚韧,其他队员包括雷浩都发出了痛苦的惨叫,抱头跪倒在地,鼻血瞬间流出!就连昏迷的威廉·李也剧烈地抽搐起来!
陈陌闷哼一声,蓝色晶体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帮他抵挡了大部分冲击,但他本就重伤的精神再次受创,眼前一阵发黑。
林雪也脸色苍白,靠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扛住,举枪警惕地指向门内。
门后的空间,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巨大能量导管和复杂控制台的环形大厅。但这里并非完好无损,反而是一片狼藉,仿佛经历过惨烈的战斗和破坏。许多控制台已经烧毁爆炸,地面布满焦痕和巨大的爪印!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大厅中央,盘踞着一具庞大无比的、已经石化了的怪异骨骼化石!它有着章鱼般的头颅、蝙蝠般的翅膀和无数扭曲的触手,即使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般的恐怖威压和疯狂气息!
而那股强大的精神冲击,正是从这具化石上散发出来的!它是一个天然的精神污染源!
“是……是克苏鲁眷族的化石?!”雷浩忍着剧痛,惊恐地看着探测器上爆表的读数,“天啊……它死了这么久,残留的精神力量还这么强……”
在这具恐怖化石的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具穿着厄里斯文明后期制服的干尸,他们保持着逃跑或挣扎的姿势;一些破碎的实验设备;还有……几个明显属于现代人类的物品!一个花旗联邦制式的水壶,一块罗马联盟的身份牌,甚至还有……半片印着华夏联邦标志的破损臂章!
显然,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波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探索者到达过这里,但他们似乎都失败了,留下了死亡的痕迹。
而他们的失败,很可能与大厅另一端,那扇被巨大能量屏障封锁的、标注着“紧急疏散通道”字样的门有关。那能量屏障散发着不稳定的幽光,显然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关闭。
“我们必须过去!”陈陌指着那扇门,“那是唯一的出路!”
但如何穿过这片被强大精神污染笼罩的大厅,并关闭那能量屏障?
就在这时,威廉·李再次发出了声音,这一次,他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盯着大厅中央那具可怖的化石,喃喃道:“……神之骨……样本……最强的……生物兵器……花旗……必将……”
他似乎将化石当成了新的目标!
而他的苏醒和执念,如同火星掉入了油桶! 那具庞大的化石,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了两团幽绿色的、邪恶的光芒!
(第9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