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储设施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红色警报灯无声旋转,映照着一张张疲惫、惊惧又各怀心思的脸。中央那滩仍在微微冒烟的有机残渣,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源于人类自身贪婪与疯狂的灾难。
雷浩破解出的地图和信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幸存者中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阿尔法-7集结点的坐标清晰可见,那是明面上的生路,是重返人类组织的希望。 而那个被标注为“钥匙之地”、闪烁着危险最高等级红色符号、与陈陌手中水晶板产生共鸣的地点,则如同黑暗中的罂粟,散发着致命而诱人的气息。
“阿尔法-7!我们必须立刻前往阿尔法-7!”詹姆士中尉首先打破沉默,语气急促而坚定,他指着地图,“我们的任务是汇合与撤离,不是继续在这些该死的遗迹里冒险!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人!”他身后的三角洲队员也纷纷点头,显然不愿再节外生枝。
高强少校沉吟着,目光在地图和陈陌之间移动。作为华夏军官,他自然更倾向于相信同为华夏精锐的陈陌,但阿尔法-7的指令是明确的。“陈队长,你的意见呢?这个‘钥匙之地’……你知道些什么?”他注意到了陈陌神色的变化和水晶板的异动。
陈陌还没有回答,威廉·李却抢先开口,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建议忽略这个坐标。最高危险等级不是开玩笑的。厄里斯人标注为最高危险的地方,其恐怖程度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也许是某种无法用武力解决的规则怪谈,也许是……另一个‘巡夜者’的巢穴。我们的状态无法应对。”他说话时,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按住了怀中那个隐藏着“创世纪”秘密的装置。
陈陌深深看了威廉·李一眼。此人反应过度,他越是阻止,越说明那个“钥匙之地”的重要性,很可能与花旗联邦掌握的某些绝密情报有关。他想独吞,或者阻止他人获取。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陈陌缓缓开口,选择了谨慎的回答,“但地图上标注了通往阿尔法-7的相对安全路径,也标注了这几个可能存在补给的小型避难所坐标。”他指向地图上另外几个点,“我建议,我们首先向阿尔法-7方向移动,途中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性地探索一两个补给点,恢复状态,收集更多信息。至于‘钥匙之地’……可以从长计议。”
这个提议相对稳妥,既指向最终目标,又保留了灵活性和获取更多资源的可能,暂时缓和了矛盾。
高强点了点头:“同意。优先向阿尔法-7方向移动,寻找补给。” 詹姆士虽然想立刻直奔集结点,但也知道以目前的状态穿越荒野等于自杀,只好闷声同意。 威廉·李眼神闪烁,最终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脆弱的共识再次达成。双方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收集所有能用的物资。华夏东北虎小队算上高强还剩五人,花旗三角洲小队算上詹姆士和威廉·李还剩四人,加上陈陌小队五人(含两名扶桑俘虏)和马库斯及其受伤的部下安东尼,总共十七人,组成了一支规模更大但也更加复杂的混合队伍。
他们离开了充满死亡气息的仓储设施,按照地图指引,向着西北方向的阿尔法-7前进。
路途依旧艰难。厄里斯世界的诡异生态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其恐怖与离奇。
他们穿越了一片巨大的、地面布满蜂窝状结构的平原,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随时可能有巨大的、如同放屁虫般的生物从孔洞中喷出腐蚀性极强的气体。 他们目睹了远方的天空中,两群不同的飞行怪物如同两个军团般展开惨烈的空战,坠落的残骸如同火雨,甚至引发了一场蔓延的山火。 他们还在一条干涸的河床旁,发现了一座用各种怪物头骨和金属碎片垒砌的、粗糙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一块仍在微微搏动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肉块,让人不敢靠近。
陈陌始终走在队伍最前列,突破后的感知能力让他成为了最敏锐的预警系统。他不仅能提前发现怪物和能量异常区,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环境中弥漫的、那种属于规则怪谈的、冰冷粘稠的“氛围”。他多次带领队伍绕开看似安全、实则暗藏杀机的区域,避免了减员。
他的表现,让高强和华夏士兵们愈发敬佩,也让威廉·李和詹姆士更加忌惮和好奇。威廉·李多次试图用便携仪器偷偷扫描陈陌的能量波动,但都被陈陌巧妙地避开或干扰了。
途中,他们成功找到了一个地图上标记的小型避难所。虽然大部分设施失效,但找到了少量密封良好的厄里斯军粮和一瓶未开封的、标签上画着肌肉符号的蓝色液体(可能是兴奋剂或治疗药剂)。更重要的是,雷浩在避难所的终端机上,又下载到了一些碎片信息,其中多次提到了“源塔”和“星空灯塔”等词语,似乎暗示厄里斯文明试图利用源塔网络向星空发送什么信息,或者……阻挡什么东西。
经过一天多的跋涉,根据地图显示,他们逐渐接近了阿尔法-7集结点所在的区域。周围的废墟开始出现更多近期的人类活动痕迹——新的弹壳、爆炸坑、甚至还有一辆被遗弃的、涂装着天竺标志的破损装甲车。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陈陌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的感知告诉他,前方的能量环境变得越来越……“粘稠”和“嘈杂”。那无处不在的背景低语声,似乎正在逐渐增强,变得不再仅仅是噪音,而是仿佛由无数个细微、混乱、充满恶意的意识碎片组成。
“情况不对。”陈陌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全体警戒。
“怎么了?”高强上前低声问道。
“前面的能量场……很混乱。低语在增强。而且……有一种被无数眼睛注视着的感觉。”陈陌沉声道,他的皮肤甚至感到了一种轻微的、仿佛静电般的刺痛感。
威廉·李也拿出他的能量探测仪,脸色微变:“读数异常飙升!精神污染指数正在快速升高!我们可能靠近了一个大型规则怪谈的辐射边缘!”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废墟的雾气中,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现象——
一面破碎的墙壁上,原本模糊的涂鸦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凝聚成一张张痛苦呐喊的人脸轮廓。 地面上的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如同潮水般缓缓蠕动,试图缠绕众人的脚踝。 空气中,开始回荡起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哭泣声和争吵声,仔细去听,却又消失不见。
“我们……我们是不是绕道?”一名年轻的华夏士兵声音发颤地问道。
“绕不开。”陈陌摇头,指着地图,“这是通往阿尔法-7的必经之路。而且……我感觉这波动似乎覆盖范围极广。”
就在这时,那名腿部受伤、一直由马库斯搀扶的罗马士兵安东尼,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前方的雾气,用拉丁语惊恐地尖叫起来:“影子!没有光源的影子!它们在动!它们在看着我们!”
几乎同时,另一名扶桑俘虏也发出了类似的、语无伦次的日文尖叫,拼命向后缩。
心智较弱者已经开始受到影响了!
“冷静!稳住心神!”陈陌大喝,再次运转心法,试图稳定周围人的情绪。
但低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仿佛无数人在耳边喃喃自语,诉说着绝望、痛苦和疯狂!
“……回不去了……” “……都在星空里……” “……眼睛……好多眼睛……” “……成为一部分……” “……逃不掉……”
各种语言的碎片,混合着非人的呓语,强行钻入每个人的脑海!
“啊!闭嘴!”一名三角洲队员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对着雾气疯狂扫射!能量束打入雾气,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反而引来了更加密集和恶意的低语!
“保持安静!节省弹药!”詹姆士怒吼着制止部下,但他自己的额头也布满了冷汗。
队伍开始出现骚乱,人们变得焦躁易怒,恐惧在无声蔓延。
“必须快速通过这里!”高强咬着牙道。
“跟我来!尽量别看周围!跟着我的脚步!”陈陌将心法感知提升到极限,努力在一片混沌的精神噪音和扭曲的能量场中,分辨出一条相对“干净”的路径。他的眼睛微微闪烁着湛蓝色的微光,视野中的世界变成了能量流动的线条,那些扭曲的幻影和低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但也更能看出其虚幻的本质。
他带领着队伍,如同在雷区中跳舞,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愈发浓郁的雾气和越来越诡异的景象中。
周围的废墟仿佛活了过来,墙壁上浮现出昔日厄里斯人生活、然后又在灾难中毁灭的恐怖幻影,不断试图拉扯行人的意识。有时雾气中会突然冲出一个扑向他们的、由阴影构成的恐怖形象,但在接触的瞬间又消散无形,只是精神攻击的具象化。
突然,走在侧翼的马库斯发出一声闷哼!只见他脚下的阴影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沼泽,数只冰冷的、由纯粹怨念构成的黑手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试图将他拖入地下!他身边的安东尼吓得瘫倒在地!
“滚开!”马库斯怒吼着,用短剑劈砍,但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陈陌瞬间转身,并指如剑,隔空点向那团阴影!一道凝练的元气劲力射出,如同阳光消融冰雪,那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骤然消散!
但就在他分心的这一刻! 前方雾气猛地一阵翻滚,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幻象凝聚出来——那竟然是已经死去的赵刚和侯健!他们保持着临死前的惨状,七窍流血,眼神空洞,向着陈陌蹒跚走来,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唤:“队长……来陪我们吧……这里好冷……”
这针对性的、直击软肋的精神攻击,让陈陌的心神剧烈一震!即便有心法守护,一股强烈的悲伤和愧疚感依旧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 他感到怀中那台得自扶桑、装载着“禁忌知识”的银色箱子,突然变得滚烫!并且自行微微震动起来!里面那台厄里斯数据存储器,似乎被周围强大的精神能量场激活了某种保护机制,或者……吸引了某种存在的注意!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同源精神污染场……】 【尝试建立防火墙……失败……】 【数据流……反向溢出……】
一个冰冷的、断断续续的机械音竟然直接从箱子里传出!
紧接着,一段杂乱无章的、由无数痛苦尖叫和疯狂呓语混合而成的、远超之前的恐怖声浪,猛地从箱子里爆发出来,如同炸弹般席卷四周!
“不!”雷浩惊骇欲绝!
这股突如其来的、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通!噗通! 队伍中,接二连三地有人惨叫着抱住头颅倒地,眼球上翻,口吐白沫,彻底失去了意识!就连高强、詹姆士这样的硬汉也闷哼一声,痛苦地跪倒在地,拼命抵抗着脑海中的撕裂感!
威廉·李凭借着某种精神防护装置(他脖子上一个不起眼的吊坠发出微光),勉强支撑,但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陈陌强忍剧痛,猛地将元气疯狂注入箱子,试图压制它!但似乎适得其反!箱子反而如同一个放大器,将周围的精神污染能量和他自身的元气混合后,更加狂暴地扩散出去!
整个区域的精神能量场被彻底引爆了!
雾气剧烈翻滚,周围的幻象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那些阴影之手、痛苦人脸、甚至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仿佛都要从虚幻走入现实!
而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疯狂中,陈陌的感知捕捉到了——在前方不远处,迷雾的最深处,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冰冷的、如同漩涡般的意识核心!它似乎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它正在贪婪地吸收着由箱子放大后的混乱精神能量!
并且……它注意到了陈陌!一股充满恶意的、好奇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低语的源头……找到了!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彻底暴露了,陷入了这个大型规则怪谈的最核心区域!
突围的机会,稍纵即逝!
陈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