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袋里的声音还在响，低低的，像从地底爬出来的风。姜小芽没拔出插在地上的震动铲，只是慢慢松了手，指节一寸寸松开，铲柄上的刻字在火光里发红，像烧透的铁。
她往后退了一步，脚踩在泡面桶上，发出脆响。
“你说得对。”她开口，声音不抖，也不冷，就那么平平地落下来，“我用你的怨念换了刀，用你的身份开了路——那现在，你也别想再躲在暗处看我摔跤。”
她抬手，把竹筒袋解下来，往地上一放。系统光屏刚要亮，她撕下袖口那张贴了好久的卡通创可贴，直接糊在了屏幕上。
“团子，这次别救我。”她说完，转身就走。
墨言想拦，脚刚动，就被一股热浪逼退。南宫翎尾巴一甩，拦在他面前：“她决定了。”
白芷没说话，铜镜握得死紧，右眼还在闪美妆教程，左眼却黑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光。
姜小芽走到那口铜锅前。锅是阿哞用角犁出的地脉火眼撑起来的，底下烧的是灵脉火精，上面浮着噬心丹的残渣和逆时之花的根须。汤面翻滚，不是水沸，是辣油在跳，一滴溅出来，地上立刻烧出个坑。
她脱了鞋，赤脚踩上锅沿。烫，但没退。脚底刚沾上边缘，手背的刺青就“嗡”地一震，裂开一道细口，血珠顺着腕骨往下淌。
系统警报在袋子里疯狂闪烁，被创可贴闷成了嗡鸣。
“融合失败率九十八点七。”她冷笑，“那还等什么？等别人替我选？”
话音落，她纵身跳了进去。
锅里不是汤，是火。辣味不是闻的，是咬的，每一口呼吸都像吞了刀片。她刚沉下去，整个人就被撕开——左边是她，缩在角落，六岁的小孩，穿着白大褂，手里攥着一小瓶辣酱；右边也是她，披着红油战甲，手握辣椒长枪，眼里烧着焚天的火。
“你不敢。”战神人格在她脑子里笑，“你怕疼，怕记起来，怕承认你早就疯了。”
“我不是疯。”她咬牙，血从嘴角溢出来，“我是懒得装正常。”
她伸手，一把抓住那团燃烧的意识。两股神识撞在一起，像两股逆流的河，冲得她头颅欲裂。翡翠瞳孔在左右眼之间来回闪，一会儿是宅女的懵，一会儿是战神的狠。
锅外，墨言已经冲到边缘。他抬手，司命轮盘“咔”地展开，金色命线如网垂落，缠住她外散的神识，一根根往回收。他的银发被热浪卷得乱飞，袖口的二维码烧焦了一角，可他没松手。
“姜小芽！”他吼，“你不是试验品！不是战神！你是那个一边啃辣条一边骂系统bug的人！是你！”
南宫翎九条尾巴齐甩，其中一条化作透明灵质，插进锅里，像温度计。读数一路飙升，最后停在【临界点：需情绪突破】。
“差一点。”他低声道，“还差一点。”
白芷站在后头，铜镜翻转，右眼弹出《急救妆容·镇定眉技法》，她下意识照着描，手却抖得画歪了。左眼突然一黑，画面闪出一间实验室——铁窗，冷光，一个小女孩蹲在角落，舔着试管上的辣酱样本。墙上一行小字一闪而过：【项目代号：双生子·辣酱战神计划】。
她猛地闭眼，再睁，画面没了。
可她知道，她看到了。
锅里的姜小芽也在看。那些记忆不是她的，又全是她的。三年，被锁在实验室，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每天打针，测试，记录。唯一能让她笑的，是偷藏的那一小瓶辣酱。她曾对着瓶口说：“等我出去，我要开一百家火锅店，一家比一家辣。”
可没人让她出去。
她也没哭。
不是不疼，是哭没用。
现在，锅烧到了顶，她的意识却被卡在中间。战神要吞她，她要压战神，谁也不让谁。
系统光屏突然震动，创可贴被掀开一角，一行弹幕浮出来：【哭不出来？因为你还在装——你不是想赢，你是想回家。】
她浑身一僵。
回家？
她哪还有家？
可就在那一瞬，她看见了——不是实验室，不是轮回塔，不是海底火锅。是小时候的厨房，她妈在灶上炖汤，她蹲在旁边，眼巴巴等着。她妈回头笑：“小芽，再等会儿，汤要熬透才香。”
那味道，不是辣，是暖。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来。
不是挤的，不是痛的，是真掉的。
泪珠砸进锅里，“轰”地一声，赤色雷云从地底升腾而起，劫雷劈下，却没炸，而是像雨一样缠上她全身，一寸寸洗过她的皮肉、骨头、神识。
她没动，也没喊。
翡翠瞳孔渐渐稳定，左右眼不再切换。可仔细看，虹膜深处浮出极淡的纹路，像逆时之花在缓缓开。
墨言松了口气，手一软，命线断了一根。
南宫翎收回尾巴，温度计碎成光点。
白芷低头，发现铜镜左眼的黑斑还没散。
锅里的辣油慢慢平了，不再沸腾，像被什么压住了火性。姜小芽浮上来，赤脚踩在锅沿，浑身湿透，道袍贴在身上，可她站得稳。
她低头看手，刺青不再渗血，而是像心跳一样，一亮一暗。
系统光屏颤了颤，创可贴掉了，屏幕亮起：【双重人格融合进度：99.9%。最终共鸣已激活，是否继续？】
她没点确认。
而是伸手，把竹筒袋拎起来，拍了拍灰。
“团子。”她轻声说，“我回家了。”
话音落，她抬脚要下锅。
就在这时，竹筒袋又震了一下。
不是系统。
是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融合了，就结束了吗？】
她脚步一顿。
袋口微微张开，一缕黑烟飘出来，没散，而是凝在空中，慢慢拼出两个字：客服。
她盯着那烟，没动，也没回头。
风从废墟那边吹过来，卷起几张通缉令，其中一张擦过她脚边，画的是她的眼睛，绿得发亮。
她抬起脚，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