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镜辞将苏清尘带到了一处岩洞之中,为他服下解药。
随后又施展内力,将其几处断裂的经脉全部护住。
几缕内力缓缓输送到苏清尘体内,罗镜辞感受着脉路的运行,经脉之处似有愈合迹象。
良久,他收回内力,不禁感慨道:“这《血罗经》的功法果真是仙术!死生同,向死而生。经脉寸断也能自行痊愈,痊愈之后威力更胜从前。不愧是有‘破茧重生’之称。只可惜每用一次,心性便会凉薄一分。张天师,看来当初对你的承诺,我要食言了……”
安顿好苏清尘后,罗镜辞静守到拂晓时分。
而后,他又特地回了一趟灵隐寺,告知陈围局带着边遥先行赶往紫云山。
边遥躺在床榻上,一脸虚弱的询问苏清尘的下落。罗镜辞便只好谎称苏清尘有事,暂时脱不开身来。让边遥一切安心,等这边事情处理完毕,再到紫云山与众人团聚。
之后,罗镜辞又单独叫来陈围局。叮嘱他一路小心,务必要保证边遥的安康。还将边遥服用的草药一并交给陈围局,让他每日按时煎熬。
陈围局当即拍了拍胸脯,一脸认真的说道:“师叔,我办事你放心。”
罗镜辞也是破天荒的没有教训自己这个便宜师侄,反而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倒是有几分你师傅当年的模样了。”
璇玑打算留下来陪着罗镜辞,却被罗镜辞一口否决。
璇玑死活不肯,罗镜辞只好将其一掌拍晕。又命绛珠将璇玑带回白玉京。
临行前,罗镜辞与众人挥手告别。
见着众人远去的身影,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罗镜辞心里清楚,这是一场只关乎于苏清尘的考验。他绝不能让任何一丝意外因素而导致计划失败。
这次考验的结果,也意味着苏清尘能否在他的观察下,顺利获得这三枚玉简。
三枚玉简——分别代表天、地、人三皇。
持此三简者,可号令天下各路群雄,奠定江山社稷开篇。持此三简,便是天定正统,帝星临凡。
“成与不成,就看他能不能挺过去了。”罗镜辞目光深邃,不知不觉间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天边乌云骤起,黑压压的一片,直叫人胸闷难言。
狂风扯着树林,一团团东倒西歪。
寺庙之外,灵峰之下。
仿佛阵阵魔音正逐渐汇聚,那冷泉泉水也慢慢凝结。
霜寒天冻,万物死寂。
腊月的第一场飞雪便由此为序。
…………
“水……水……”
罗镜辞听着一旁苏清尘喃喃嘎声。还不等从欣喜中反应过来,便着急从腰间解下酒囊,一点一点的润着苏清尘的嘴唇。
“没水了,还有点女儿红。你就凑合喝吧……”罗镜辞无奈的说道。
过了大概三炷香的功夫,苏清尘这才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好似梦话一般呓语道:“我这是到阴曹了?”
罗镜辞闻言,不由呵笑一声:“对,你到阴曹了。”
苏清尘怔了一下,随后疑惑道:“鉴……鉴微兄?你怎么也……”
苏清尘有些口齿不清,说的话模模糊糊。罗镜辞俯身到苏清尘身前,听了好半天才勉强听清。
罗镜辞打趣道:“我下来找你来了。这东岳大帝是我的旧识,十殿阎罗是我的晚辈。此后咱哥俩也是在这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了!”
苏清尘听着一阵心酸,泪水也从眼角缓缓渗出:“鉴微兄,是我连累了你。我苏清尘这辈子能遇见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你我虽相识不到一月,却也能如羊左一般舍命相交。我苏清尘无以为报,愿来世做牛做马偿还你的恩情……”
罗镜辞嘴角一抽,只觉脸上一阵燥热。他轻咳一声:“不必来世,你起来养好身子,咱们也趁早赶路。看能不能赶年三十到你说的那个紫云山。”
苏清尘瞳孔骤缩,他僵硬的转过头,怔怔的看着罗镜辞:“鉴微兄,你的意思是……”
“对,你小子福大命大。经脉断了还能续上,八字真够硬的啊!你在这睡了足足两天,加上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我……我又没死?”
“为什么要说‘又’呢?难不成你小子真是一心求死的主?”
“林骤呢?他死了没有?”
“我赶到的时候,他人早就跑了。我见你伤势惨重,也来不及去追他。就先带你来此养伤了。”
苏清尘听此,也顾不得许多,他赶忙强撑的翻起身子,脸色惨白的冲着罗镜辞说道:“鉴微兄,快……快去庙里通知慧岸禅师。智信要与林骤联手害他!”
罗镜辞摇了摇头道:“清尘,我前天一大早就去过灵隐寺了。寺内弟子说智信去了三竺寺。我有意去寻慧岸禅师,可他一直闭门不见,还叫弟子传话于我,说‘人各有命,非人力能及’。我思来想去,只好就此作罢。”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慧岸禅师葬命于贼人之手吗?”
“清尘。你要想好,我是要在此刻顾及你的安危还是要去保护慧岸禅师?这并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慧岸禅师的命数就在此。清尘,你还记得慧岸禅师那日在养心室内是怎么对你说的吗?他说‘顺其自然’。”
苏清尘默了好一会儿,约有半晌,他才慢慢开口道:“鉴微兄,我如果真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你说……我还是我吗?”
罗镜辞气愤的甩了甩衣袖,他指着苏清尘怒吼道:“清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你死了,边遥怎么办?我前脚刚让围局带她离开,你紧接着就要寻死,你难道是要她一个妇人家也不得安宁吗?你有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你现在不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人了。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不去做,有些因果我们可以不沾。”
苏清尘阖上眼睛,叹了一口长气。须臾,他嘎声问道:“鉴微兄……或许你说的对,我也尊重慧岸禅师的选择。但是……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要选择沾上我这个因果呢?”
话罢,罗镜辞愣了片刻,他冷冷盯着苏清尘,默不作声。
洞外大雪纷飞,洞内篝火渐熄。
寒风轻轻在二人跟前扫荡一圈,随后又立刻逃了出去。
苏清尘没有理会罗镜辞,反而自顾自的说道:“我曾经听师傅提起过,在昆仑山上住着一群仙人。他们自称是被贬下凡间的谪仙,在山上开宗立派,观察者世间的运行。从朝代更迭到万物生作,他们从不干预。在他们的口中,历史就是一个轮回。而他们只需要保持这个轮回不断。
“我清楚自己的身世,也明白周围的人为什么那么恨我、憎我、惧我亦或是不择手段的拉拢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师傅一直含辛茹苦的将我抚养成人,他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自立的根基。
“或许在你们的眼中我是前朝的什么人。可我从没有享过前朝的福,也没做过前朝的孽。所以在我的眼中,我与前朝是没有任何干系的。我的家永远都是寒山的那间破茅屋,茅屋挂着一幅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鉴微兄,你知道那幅字写的是什么吗?是‘扶正祛邪’。
“一个‘侠’、一个‘仁’、一个‘义’,这是我师傅教我的。鉴微兄,我可以去圆滑处事,但我不能昧着良心。有些因果可以不沾,但有些因果我不得不沾。你对我的好,我心里明白。所以我不会去问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
苏清尘平静的看着罗镜辞,罗镜辞咬了咬牙,最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气愤的说道:“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你了。你跟你师傅简直一模一样,就是头犟驴!今天你不能去,经脉刚好,还得养一天。明天就是腊八,我陪你一起去,别的我不能保证,我只管让你活着出来就行。”
苏清尘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他翻起身来跪在地上,向罗镜辞作了一个大揖:“多谢鉴微兄。”
罗镜辞急忙将他扶起,口中还不停的怨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折我的寿啊!你赶紧起来,再不要这样了。我教你一套运行的功夫,你一直吐纳坐定到明早,身子就能恢复一半……”
苏清尘好奇道:“早就听闻白玉京的仙术乃世间罕有。鉴微兄,我也是修道之人。你们莫非真是天神下凡?”
罗镜辞不耐烦的说道:“或许吧。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知道。说是祖师爷犯了天条被贬下凡的,但你要真说腾云驾雾、法天相地这些东西,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哪门哪派不得找个有能耐的当根本啊。说起来,你们不还是拜的真武大帝。那是真神,可比我们这谪仙高了大半截。”
“我是玄门弟子,对仙凡之事自来认可。幼时随师傅历练,也见识过一些东西……”
“你别说,要说真神仙我也见过一个。”
“还请鉴微兄明言。”
“就是你师傅……”
雪还在下,乌云将月光尽数遮住。
苏清尘盘膝而坐,反复练习着罗镜辞的所教的功法。
周身金光璀璨,真气如水潺潺。
一场大雪覆住松柏枝头,像是挂满了冰晶。
灵隐寺灯火通明,寺内的僧人正在连夜熬粥。
柴火烧的炉灶通红,炊烟像是一把利剑,短暂的划破了大雪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