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攀飞檐,古柏斜影。
寺内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纵使寒风瑟瑟,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苏哥哥,我不想去喝酒。”边遥挽着苏清尘的胳膊,蹙了蹙眉,像是有些抱怨的嘀咕道。
苏清尘笑着摸了摸边遥的脑袋:“这酒局是鉴微兄一手操办的,想着借此来消解恩怨。我们如今一同行事,也不要因为这些琐事伤了和气。”
“苏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并非不识时务,只是我从来不胜酒力,若是他们一直劝酒,我怕到时候闹了笑话。”边遥既是委屈又是担忧道。
“有我在,你怕什么?到时候你且小酌几杯,之后就说是身子抱恙,余下的酒我替你喝便是了。”
“苏哥哥,你真好。”边遥顿时褪去愁容,舒展眉头,冲着苏清尘眨眼笑道。
月光顺势洒下,苏清尘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边遥,心中好似三月春风轻拂,“叮咚”一声,便将冰河解冻。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罗镜辞的禅房跟前。屋内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仿佛还有嬉笑声顺着门缝偷偷溜出。
苏清尘故作镇定的咳嗽一声,随后又上前轻敲房门。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吱呀”一声,罗镜辞拉开房门,赶忙将苏清尘与边遥邀进房内:“清尘,你们怎么才来啊!哥哥我的酒虫都被勾上来了,为了等你们可是一口都没舍得喝。”
苏清尘看着桌上的两个酒碗,碗底还有残留。显然是刚才罗镜辞与璇玑二人已推杯换盏,喝了有些时候了。
苏清尘默不作声,待到与边遥入座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方才有些私事耽搁了,让鉴微兄与嫂嫂久等,实在是对不住。我自罚一碗!”
罗镜辞为苏清尘与边遥找来两个新碗,各自倒了碗酒,道:“哎!你不要着急,你先与弟妹先喝一个。”
边遥连连摆手道:“罗……罗大哥,我喝不了酒。”
“嗯?”罗镜辞疑惑的看了眼苏清尘。
苏清尘开口解释道:“遥儿酒量不好,若是鉴微兄不介意,这两碗酒我就一起喝了。”
说罢,苏清尘便举起酒碗正打算一饮而尽。
却不料,璇玑突然开口讥讽道:“叔叔果真是天下第一的好男儿,这也要代那也要代,那不如这些酒全让叔叔自个儿喝了算了。”
苏清尘闻言,会心一笑道:“是我自作主张了。今日原本就是过来向嫂嫂赔不是的,这碗酒我就先饮为敬,还请嫂嫂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
“哼,你这话倒说的轻巧。”
苏清尘将酒喝完,随后又自己添了一碗,笑着说道:“鉴微兄买的好酒啊!我还想着咱们去外面喝酒,如今在这寺内,多少是坏了佛门的规矩。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但还是遵着人家的戒律,鉴微兄说呢?”
罗镜辞接道:“这不碍事,我买酒之时已经请教过韦驮菩萨了,刚买来便向他斟了一碗。虽说是沙门,但你我一心尊重,菩萨也不会怪罪的。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哈哈哈,鉴微兄说的在理。”苏清尘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璇玑:“嫂嫂今日穿的也漂亮。红裙趁佳人,也是我鉴微兄几世修来的福气,嫂嫂既是我鉴微兄的知心知己又是贤良淑德的好帮手。靠着我们这份情谊,今日怎能不敬嫂嫂一杯?”
说着,苏清尘又拉着边遥,二人同向璇玑敬了一碗。
酒一入喉,边遥只觉又呛又辣,但还是强撑着将酒喝完。
璇玑见状,也不再刁难,遂而又向罗镜辞喝道:“罗镜辞,你不是还买了两坛子桂花酿吗?快给老娘搬过来。”
在璇玑的喝令下,罗镜辞赶忙将余下两坛搬来放在跟前,如此一来,便共计四坛酒,两坛女儿红,两坛桂花酿。
璇玑笑吟吟的对边遥说:“妹妹喝不来这酒,不如喝桂花酿。这桂花酿香甜可口,也不辛辣,你喝这个正好。”
“多谢嫂嫂。”边遥含羞道。
“好了好了。敬也敬了,罚也罚了。咱们便说正文,我与遥姑娘此前也闹了些别扭,这主要还是怪哥哥我平日爱开玩笑,所以趁着今日,我也与你认个错,还望遥姑娘不计前嫌。此前恩怨从今往后咱就一笔勾销,你看如何?”罗镜辞诚恳说道。
边遥道:“我边遥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罗大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要敬罗大哥一杯。”
几碗酒下肚,四人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
从起初四人相互敬酒,到后面又成了各聊各的。
璇玑拉着边遥与她说当下最好的首饰胭脂,而罗镜辞则是与苏清尘聊着边境战事,说是李林甫力压群臣,执意派吴伯符去剿灭突厥,不过是为了与当今皇帝制衡罢了。
苏清尘有些不解道:“这番话我曾听常明渊提起过,但李林甫如今已在朝廷只手遮天,他若是想篡位,为何不直接动手?”
罗镜辞冷哼一声道:“想篡位的可不止他一个。他李林甫虽说是只手遮天,可篡权也得讲究个名正言顺,贸然行事只怕会适得其反。所以……”
“所以他在等。等皇帝犯错,等天下人造反起义!”
“这里面也有个先后顺序,若是李林甫先等不住了,可能天下人要讨伐的对象就要变成他了。”
“如此说来,他们对天下民情之事一清二楚。只不过在他们眼中,这些人命都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说着,苏清尘的眼神不由变得冷冽起来。
“可是皇帝等得起,他李林甫却等不起了。他太老了,说不定脑子也开始糊涂了,往往在这种时候,会很容易犯错的。”
“讨论他们也无济于事,他们从不过问民生,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输者便是死无葬身,胜者也仅是一封罪己诏……”
正当二人愁叹之际,璇玑却突然开口道:“哼!罗镜辞,你什么时候还将中原的事如此上心了。”
璇玑脸颊红晕,说话也开始有些翘舌:“罗镜辞,老娘告诉你!白玉京绝不会插手中原之事,这是几百年的规矩。你现在是要干嘛?你想陷白玉京于不义吗?”
还不等璇玑说罢,罗镜辞一把将她嘴捂住:“璇玑,你喝多了!”
苏清尘看在眼里,也不声张多嘴。转而向众人提议道:“干喝也没意思,咱们不如来玩飞花令如何?”
边遥闻言,也当即附和道:“好呀好呀!我也好久没玩飞花令了。”
罗镜辞与璇玑见状,也欣然加入。
这飞花令便是一人起题定字,其余人开始作诗或背诗,若是答不上来者便饮一大碗酒。好比说个“花”字,第一人背诗须得第一字为“花”,第二人得是诗中第二字为“花”,如此循环,直至一人答不上来为止。
夜已过半,四人玩得不亦乐乎。可此时却有一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陈围局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以往不到子时他就去会见周公了,可今夜已然至寅时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思来想去,他决定出去散散心。
“也不知道师叔他们睡了没?”陈围局低声喃喃道。
他一个人在寺内转来转去,回想起这几天的遭遇,真就如同做梦一般。
陈围局原本以为百衰门就剩自己一根独苗,为了振兴宗门,不得已之下这才加入旻同会。但即便如此,想要振兴宗门,仍旧是痴人说梦。可自从见识过罗镜辞与苏清尘之后,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并非全无希望。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义无反顾地决定跟着罗镜辞与苏清尘,也不管去哪,去做什么,反正跟着就对了。
就在此时,一股酒香悠悠飘到陈围局跟前。
“酒?这寺院里怎么会有酒?难不成是哪个犯戒和尚在偷吃?”陈围局咽了咽口水,眼珠子滴溜一转,不由笑道:“正好我无心睡眠,过去讨一杯,应该不过分吧!”
话罢,陈围局便顺着酒味一路晃晃悠悠来到罗镜辞的禅房前。
见着禅房灯火通明,屋内又是嬉笑不断。
陈围局不由脸皮一跳,心中暗道:“原来是师叔他们在吃酒!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过去了。不然再将我打一顿,原本就挂着一条胳膊,这要是过去,我这两个胳膊都保不住了。”
陈围局看了一眼自己被帛带吊起的左臂,登时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要走,可那股酒香好似缠着他不放一般。
“不行不行,进去会没命的。”
“不过我就讨一杯酒吃,应该无妨吧?”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凭空生事端了,回去安安稳稳的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啊!我也几个月没吃过酒了,我就讨一杯怎么了?”
“不行啊,这命比酒重要啊!”
陈围局内心挣扎不已,扰的他徒生烦恼,他在屋外来回踱步,可那酒香却直直馋的他腹中酒虫乱叫。最终他心下一横,暗道:“不管了!死就死吧,死也得吃上一杯!”
说着他又悄步来到门前,听着几人玩飞花令,心中暗诽道:“玩什么飞花令啊!还不如猜酒拳,一看就不会玩。”
正想着,那股酒香又顺着门缝直勾勾的钻入他的鼻中。
陈围局闻着酒香,当下心乱神迷,陶醉其中。
他再也忍不住了,刚准备去敲门,却不想一个趔趄,直接摔门而入。
屋内众人寂静,全都回头盯向陈围局。
陈围局缓缓从地上爬起身来,看着盯向自己众人,不由讪讪笑道:“哈哈哈,好巧啊。师叔、师叔母,你们都没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