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家伙?”璇玑疑惑道。
“此人乃是明帝苏玦之子,张玄同之徒。苏玦当年便是玉简之主,大胥国君。当年若是没有周孝忠谋逆篡位,这玉简本该就是属于他的。”罗镜辞耐心解释道。
“我真是不明白,照你这么说来,张玄同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把玉简留给他呢?非要跑到白玉京来,拉着我们一块受累。”璇玑闷闷道。
“守护玉简本就是白玉京职责所在,守护玉简就是守护世间的秩序。若让玉简遗留世间,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致使生灵涂炭。千百年来,朝权更迭不休,而白玉京屹立不倒,原因便在其中。”罗镜辞郑重说道。
看着一脸严肃的罗镜辞,璇玑忍不住反驳道:“可你别忘了,我们白玉京最主要还是观察。所谓的观察就是不介入因果,罗镜辞,老娘还是劝你和我一起回白玉京。那家伙若真是圣人,玉简自然是他的。可万一不是……”
“我自己会承担后果的!”罗镜辞打断道。
璇玑望着眼前一脸决然的罗镜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璇玑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的向罗镜辞扔了过去。
罗镜辞叹了一口气,一掌轻拍而出。原本朝自己砸来茶壶竟然更换了方向,那股绵延的内力轻托着茶壶,随着璇玑气愤不已的表情安安稳稳的落回原处。
璇玑见状,当即指着罗镜辞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滚!罗镜辞你给老娘滚的远远的!你要是哪天命丢了,你可别指望我会去给你哭坟!”
“璇玑,请你原谅我……”罗镜辞不舍的看了眼璇玑,而后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去。
房内充斥着各种物件的摔砸声,璇玑愤恨的怒骂,那份幽怨与不甘,似乎是在以这种形式发泄。
月色暗沉,隐星浮动。
苏清尘坐在一处房顶,从这位置足可以清晰的看到花柳巷的任何风吹草动,包括罗镜辞与璇玑一同进入的暗房。
苏清尘在房顶坐了估摸有半个时辰,自打罗镜辞进去后他便一直守在这。
见着二楼烛火摇曳,可罗镜辞却迟迟不曾出来。苏清尘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道:“真是彻夜风流骨,生来快活命啊!今夜怕是等不到他了,我不如早早回去,免得在此处吹风受冻……”
想到此处,苏清尘当即起身,正欲施展轻功撤步而去。
就在此时,苏清尘忽觉肩头一沉,心中不由猛然一惊。也不问来人,当即运转内力,不过眨眼之间,便瞧着苏清尘倏地出手。
掌含罡风,拳蕴暗劲。
刹那之间,不见掌影,只闻破空之声在耳畔回旋激荡。
来人见状,急忙惊呼道:“清尘别动手,是我呀!”
可惜话音未落,拳已近至眼前。
苏清尘闻声,想要将拳收住,可却是如大浪滔天,覆水难收。
然而,就在此拳距来人面门仅差二寸之际,一股难以言明的内力好似幽潭一般硬生生将苏清尘的内力泄去。
“你把好哥哥我丢下不管,一个人跑到这来发闲,真是好兴致啊,清尘……”
月色乍现,一缕银光洒在来人俊美的面庞之上,平添几分清冷美感。待到整个人被月色笼罩,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罗镜辞。
“鉴微兄好功夫啊!”苏清尘收回拳,抖着手腕说道。虽然表面波澜不惊,然而苏清尘心中早已错愕不止,暗诽道:“我明明盯着他不见出来,他是几时绕到我的身后,而我却不曾察觉!真是活见鬼,这武功过于诡异,竟将我蓄力一拳全部卸去劲力,瞧着不像中原的功法……”
罗镜辞笑道:“唉!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我还想着鉴微兄正风流快活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还快?半个时辰了,够可以了吧!你小子少吹大法螺,换你去,半炷香都是抬举你!”
二人笑骂间,苏清尘随着罗镜辞一路走过阴暗的街道。
腐朽的鼠肉和着几天的霉气一起发散出来,冰晶挂在烂肉的身上,将破碎的血气压抑在其中。
“到底去哪啊?”苏清尘问道。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罗镜辞冷笑一声道。
二人穿过阴暗的街道,顺着肮脏的臭水来到一处堆积着柴火的石墙前,罗镜辞沿着石墙的缝隙摸索,不过片刻,便从石墙中抽出三块石砖。而后,只听得“轰隆”一声,沉闷的石板缓缓向石墙内缩进,堆积在石板上方的柴火瞬间下坠,待到石板全然缩进墙内,一层一层的阶梯便浮现在二人眼前。
“无忧洞的人也是奇才,这种地方也能辟出旷洞。”顺着阶梯向下复行,罗镜辞不禁咋舌惊叹道。
苏清尘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眼前的建筑,心中忽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思索片刻,竟发觉此处风格与韩家庄暗室似有重叠,二者布局出奇相似。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二者都是出自无忧洞之手,想韩深为无忧洞做事多年,二者风格都是相承一脉,偶有相似之处也便不足为奇。
“清尘,你有没有听过一首童谣?”就在此时,罗镜辞忽然出声询问道。
苏清尘摇了摇头,道:“愿闻其详。”
“无忧洞,鬼樊楼,星隐京都布九流;门徒行分十三州,罗刹恶鬼潜身游……怎么,你没听过?”罗镜辞笑着问道。
苏清尘闻言,不由一愣,这首童谣确实未曾听人提起,但鬼樊楼他却是知道的。他自幼爱听张玄同讲些奇闻轶事,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鬼樊楼。
相传,京都城地下,修有一座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的阁楼,世间罕有的绝世高手或是恶贯满盈的凶犯都隐匿其中。
这桩故事他还曾与边遥讲过,可不知道,原来鬼樊楼与无忧洞还有关联。
“苏某确实孤陋寡闻,不曾听过这首童谣。但鬼樊楼还是略知一二,与无忧洞也是打过交道,却未曾想过二者还有瓜葛……”苏清尘如是说道。
“哈哈哈,无忧洞就是鬼樊楼,鬼樊楼就是无忧洞。可惜你被一群老鼠耍的团团转,总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罗镜辞调侃道。
“鉴微兄何出此言?”苏清尘不悦道。
“你呀,说好听点讲作个侠肝义胆,说不好听便是意气用事,鼠目寸光。天下之大,从南至北,有万里之遥,然万里之遥却仍在规矩之内。无忧洞做事,看似不守规章,实则还是在依规矩办事。古有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是匹夫一怒的后果可不是由他一人担着,什么是英雄,什么是莽夫,可不是比谁狠就行……”
“无忧洞之徒,不过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若他们真是依规矩办事,为何还在江湖之中被说成是人人得而诛之?鉴微兄,这你怎么解释?”
“人人得而诛之,可你见到江湖名宿群起而攻之了吗?三月前,林骤在开明禅寺给五大门派掌门下毒,为何五大门派不借机联手讨伐无忧洞呢?”
“因为无忧洞有水枕先生坐镇。”
此话一出,罗镜辞忽然停下脚步,用一副怪异的表情看着苏清尘。
苏清尘被盯得有些发怵,不由皱着眉头问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罗镜辞闻言,有些忍禁不俊道:“没想到你小子还知道水枕先生。”
“我也是听人提起,却还不曾见过。”苏清尘解释道。
“没见过?哈哈哈,我就说你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你还不信。”罗镜辞忍不住放声大笑道。
“鉴微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说我早已和水枕先生见过面了?”苏清尘被罗镜辞说的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罗镜辞弦外之意,但凭罗镜辞说的这几句话下来,苏清尘也不由对他有些改观。
“此人看似纨绔放荡,却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甚至连我与无忧洞之事也一清二楚。且此人武功不俗,虽不曾对我有敌意,但也绝不可掉以轻心……”苏清尘心中不免暗忖道。
“清尘,你到如今是敌是友都分辨不出来。你想回寒山,怕是死路一条……”罗镜辞平静的说道。
苏清尘闻言,心中不免暗吃一惊,而后当即抱拳颔首道:“还请鉴微兄赐教。”
“江湖庙堂,不过二位一体。看似对立,实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敌是友也是看立场而已。为何五大门派不对无忧洞下手,除过水枕先生外,还有一层原因。倒下一个无忧洞,保不齐会出现无数个无忧洞。如今江湖格局已立,对五大门派而言,如今就是最好的局面。有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无忧洞,他们便可自诩名门正派,让江湖中人心驰神往。对他们来说,无忧洞不能打倒,也不能被打倒……”
听到此处,苏清尘忍不住喉头滚动,他回想起那日与黄湛所言,二人当时揣测五大门派或许被无忧洞之人渗透,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顿时,苏清尘思绪翻涌,心中焦躁,而后咽了咽口水道:“你是说,五大门派其实已经和无忧洞沆瀣一气……”
罗镜辞耸了耸肩,道:“如果不说话算是默认的话,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江湖是沉默的,当它有声音从一个地方传出来,那么整个江湖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鬼樊楼为何会在京城地下?五大门派为何不联手围攻无忧洞?傩公为何要见你?而我又为何会偏偏找上你?”
说到此处,罗镜辞话锋一转道:“想要消灭谁,纯粹靠武力取胜不过是下策。要让他分化,自残,你只需隔岸观火,他就会自己消灭自己。”
“自己消灭自己?”
“对。所有人都想要对方自己消灭自己,可偏偏有个傻子,非要站出来大喊一声。既然坏了规矩,就得承担后果。清尘,你就好好想去吧……”
话罢,罗镜辞大步流星的负手而去。空留苏清尘在原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