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短暂的僵直中恢复,首先涌入感官的是一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奈落的味道。
云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殿堂”之中。
这里仿佛是一个活体生物的胸腔,视野所及,是高高隆起的、由不断蠕动、布满青黑色血管肉壁构成的“穹顶”。
整个空间的光源,主要来自于正前方。那里有一个由苍白兽骨与漆黑结晶堆砌而成的王座,而王座之上,端坐着的,正是奈落。
他维持着那副俊美却阴鸷的人类男子外貌。依旧是白色狒狒毛皮轻搭肩头,深紫色的和服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
他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二致,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然而,云霄敏锐地感知到,眼前的奈落与以往截然不同。
一股庞大、混乱、仿佛深渊本身在呼吸的邪异力量,正如同无形的潮汐,以他为中心,一波波地扩散开来,压迫着整个空间。
这力量的源头,正是悬浮在他掌心之上,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圆球——完整的四魂之玉。
那光芒映照在奈落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为他平添了几分非人的诡异气质。
“醒了吗,云霄。”奈落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份熟悉的语调。
云霄尝试调动妖力,眉心的勾玉立刻传来一阵冰冷的阻滞感,让她体内的力量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难以顺畅流转。
她不动声色地放弃了强行冲破的打算,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座上的身影。
“奈落,”她开口,声音清冷,
“看来即便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四魂之玉,你还是偏爱这副……自欺欺人的皮囊。
是觉得妖怪的模样太过有失风度,还是你内心深处,依旧残留着对人类形态那可悲的眷恋?”
奈落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肉壁殿堂中回荡,带着几分嘲弄:
“皮囊不过是力量的容器与工具,何来自欺欺人?
倒是你,云霄,身陷囹圄,力量受制,还能维持这份故作镇定的从容,是该佩服你的胆色,还是该怜悯你认不清现状呢?”
云霄微微歪头,银色的长发滑过肩头,“用我故乡的器物,行那宵小之辈的偷袭之举,才勉强将我‘请’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奈落,你这‘完整’的力量,似乎并没有让你行事变得更光明正大,反而越发显得……底气不足了。”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过程与方法,从来只为结果服务。正如现在,你在这里,而杀生丸……想必正如同被夺去珍宝的困兽,在无尽的焦灼与愤怒中徒劳地搜寻吧。
光是想象他那张永远冷漠的脸上出现裂痕,就足以令人心旷神怡。”
云霄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但迅速恢复了原状。
她唇角勾起一抹更浅淡的弧度:“你似乎总是执着于观察杀生丸的情绪,奈落。
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将自己与四魂之玉融为一体,最终的目标,难道就只是为了欣赏他的失态?你的执念,何时变得如此……狭隘而可怜了?”
“可怜?”奈落的音调微微扬起,周围空间的瘴气似乎随之浓郁了几分,肉壁的蠕动也略显焦躁,
“我拥有了接近无限的力量,我将实现我真正的愿望!
你们所有人,杀生丸,犬夜叉,戈薇……还有你,都不过是这条道路上注定被碾碎的石子,是我迈向完美无缺的垫脚石!”
云霄与王座上的奈落遥遥相对,目光清亮如雪,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
“一个依靠吞噬、背叛、融合无数生命而堆积起来的存在,你的愿望会是什么?是变得更‘完整’?
还是……彻底净化掉你那作为人类‘鬼蜘蛛’时,那卑微、肮脏、却又无法摆脱的执念?”
奈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阴郁。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等我真正融合了四魂之玉的全部力量,当我超越一切,成为永恒的存在,
所有过去的残渣,所有的弱点与执念,都将被彻底净化、湮灭!包括你对杀生丸那无谓的牵绊!”
云霄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怜悯,“奈落,你难道还没有明白吗?你吞噬得越多,融合的力量越强,你离你所谓的‘完美’和‘净化’就越远。
你只是在用更多的‘杂质’,去试图覆盖最初的‘杂质’。
就像试图用污浊的洪水去清洗一滴墨迹,结果只能是让一切变得更加混沌不堪。你所追求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悖论。”
“至于我和杀生丸之间的牵绊,”云霄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奈落永远无法理解的笃定,
“那并非弱点,而是力量。它让我们彼此完整,而非像你一样,在不断的分裂与吞噬中,走向彻底的孤立与虚无。”
良久,奈落恢复了那副冰冷莫测的表情,但眼神深处,杀意与算计如同寒潭底的暗流,汹涌澎湃。
“云霄,你的确能言善辩,对人心的把握,也足够精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作为‘筹码’的事实。
你会在这里,亲眼见证杀生丸如何一步步踏入我为他准备的终局,如何在他的绝望中,印证我最终的胜利。”
云霄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颗缓缓旋转的四魂之玉,眉心的勾玉传来持续的冰冷感,但她内心深处的火焰并未熄灭。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等待那个一定会来的人。
而奈落,端坐于王座之上,阴影将他大半个身躯笼罩,只有四魂之玉的光芒映亮他下半张脸和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