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子,有事?”她的声音疏离而礼貌,目光却锐利如刀,直接穿透了他故作关切的外表。
许津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仍维持着风度:“颂宜,我刚从朝会上听到你提出的种痘之法,实在太过凶险。
我……我很担心你。”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显得情真意切:“蛮族既有现成的解药,你又何必以身犯险?若是三日后不见成效,你可知那是欺君之罪?
现在去向陛下陈情,收回成命还来得及。”
周颂宜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许世子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我若成功,会坏了蛮族公主的好事?”
许津南脸色微变,急忙否认:“你这是什么话?我纯粹是为你考虑!
你我之间虽已无缘,但我终究不愿见你身陷险境。”
“为我考虑?”周颂宜轻轻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许津南,收起你这套吧。你与阿史那云的利益早已捆绑在一起。
我若成功,粉碎了她用解药换取配方的计划,便是断了她一条重要的倚仗。
你今日前来,究竟是奉了谁的命?”
许津南被她说中心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确实受了阿史那云的暗示前来劝阻,若能说动周颂宜放弃最好,若不能,也要摸清她的底牌。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种策略,语气带着几分威胁:
“颂宜,有些浑水不是你能蹚的。这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即便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褚景彦想想,他刚入朝堂,根基未稳……”
“不劳费心。”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褚景彦大步走来,自然而然地站到周颂宜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许津南:“许世子,内人的事,自有我这个做夫君的操心。
至于朝堂风波,褚某既食君之禄,便忠君之事,何惧之有?”
他随即转向周颂宜,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坚定:“阿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一切有我,太医署那边需要什么协助,我也会全力协调。”
周颂宜心中一暖,对他点了点头。
她再次看向许津南,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绝:
“许世子,请回吧。
也请你转告你身后的人,我周颂宜行事,只问对错,不问利害。
这三日,我会用事实向陛下和天下人证明,大周的医者,有能力守护自己的百姓,无需向散播天花的敌人摇尾乞怜!”
说完,她与褚景彦对视一眼,二人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许津南,一同转身,向着宫外走去,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挺拔坚定。
周颂宜与褚景彦回到府中,府门在身后合上,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但两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父亲、母亲,女儿有要事相商。”
周正谦今天告假在家。
周颂宜径直来到正厅,神色凝重地将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立下的三日军令状,原原本本地告知。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
周正谦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柳氏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写满了担忧。
“宜儿。”柳氏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种痘之法,当真万无一失?你可知,若有一丁点差池,我周家满门……”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恐惧不言而喻。
“母亲。”周颂宜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目光坚定。
“女儿绝非鲁莽行事。
此法虽听起来惊世骇俗,却有其深切的道理。
牛痘与天花同源,毒性却远弱于天花。
以弱毒激发人体自身抵御之力,便可终生免疫那强毒。
这并非女儿凭空臆想,而是女儿在研读大量古籍、结合自身行医感悟后,确信可行的路径。
之前治疗时疫,不也是用了看似离奇却有效的方法吗?”
周正谦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宜儿,你可知,你此举不仅仅关乎我周家性命,更关乎京城万千百姓的生机,关乎我大周国体尊严。”
他目光如炬,直视女儿,“你,真的有把握?”
周颂宜迎上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父亲,女儿愿以性命担保。
蛮族狼子野心,若让其阴谋得逞,我大周不仅将失去麻沸散、青霉素等国之重器,未来更将受制于人,永无宁日。
唯有破其诡计,方能解此危局。而破局的关键,就在这种痘之法!
我们需要证据,需要让陛下和天下人亲眼看到此法有效!”
她环视在场的家人,包括闻讯赶来的兄嫂和几位核心仆役,声音铿锵:“我知道,让大家率先尝试,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并非强迫,而是恳请。
若连我们自家人都不敢相信,不敢尝试,又如何取信于陛下,取信于天下?
这是我们身为医者家属,此刻所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
信任与恐惧在每个人心中交战。
这时,周颂扬跑进来,一脸严肃的拍了拍姐姐的手臂,对父母道:“父亲,母亲,我相信姐姐。
她自研习医理以来,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看似离奇,最终却都证明了她是对的?
若非她,上次时疫,大周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我愿第一个接种!”
老管家周福,是看着周颂宜长大的,此刻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下:
“老爷,夫人,小姐是为了救大家的命啊!
老奴这条命是周家给的,如今能为周家、为京城百姓尽一份力,老奴万死不辞!老奴也愿接种!”
有了带头人,厅内众人的情绪逐渐被点燃。
对周颂宜的信任,以及对蛮族散播瘟疫的愤慨,最终压过了内心的恐惧。
陆续有更多的家人和仆役表示愿意尝试。
周颂宜眼眶微热,深深一礼:“颂宜,谢过各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