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许津南踏着青石板路上清冷的月色，再次来到了那处位于京城角落、愈发显得僻静压抑的小院。
院内的玉蕊早已等得心焦如焚，一见到他的身影，便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扑了上来，也顾不得赵婆子和丫鬟还在场，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语速极快：
“津南！津南！你终于来了！”
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急切而显得尖利，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周颂宜天大的秘密！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秘密！”
许津南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走到主位坐下，语气冷淡：
“什么秘密值得你如此大呼小叫？”
这冷淡似乎刺激了玉蕊，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激动。
双眼在昏暗中灼灼放光，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她几乎是扑到许津南脚边的脚踏上，仰着脸，几乎是一口气地将那酝酿了许久的惊天发现倒了出来：
“她早就嫁人了，在安阳府城的时候！
嫁给了当地一个姓褚的穷小子，她根本不是什么清白高贵的侍郎千金，她是个早就委身寒门、在外抛头露面经营铺子的商人妇！”
她将自己如何回忆起初到安阳府城时，去凝香阁找茬，却被那戴帷帽女子的话噎住的事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玉蕊越说越兴奋，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仿佛已经抓住了周颂宜最大的把柄。
“铺子里还有别的客人，我亲耳听到，有人叫她褚夫人！千真万确，就是褚夫人！”
她猛地抓住许津南的膝头锦袍，仰起的脸上交织着疯狂与即将复仇的快意：
“津南，你想想，你仔细想想。
她既然早已在安阳府城嫁作人妇，为何回京后却对此只字不提，讳莫如深？
反而装出一副冰清玉洁、被我等迫害、被你所辜负的可怜模样，博取世人同情。
甚至还敢大张旗鼓地开那家什么宜妆阁，招摇过市，连长公主都受了她的蒙蔽！
她这就是欺世盗名！
若是让世人知道，吏部侍郎的千金原来是个有夫之妇，却还在外招蜂引蝶，她还有何颜面立足？
那家长公主赐匾的妆阁，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紧紧盯着许津南的脸，期待从他脸上看到震惊、愤怒，乃至被她识破真相后的感激。
许津南确实愣住了。
玉蕊这番话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颂宜在安阳府城嫁过人？还是个姓褚的寒门子弟？
这怎么可能？
若真如此，她回京后为何……
一个念头隐约闪过，但他下意识地不愿深想。
他看着玉蕊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心中并无多少得知真相的快意，反而涌起一股荒谬感。
他甚至分不清，玉蕊这番话里，有多少是事实，有多少是她因嫉恨而生的臆测和污蔑。
“你说她嫁人了，可有证据？”
许津南的声音依旧冷淡，“仅凭一个称呼，就能断定？
安阳姓褚的人家难道只有一户？那凝香阁的夫人，就一定是周颂宜？”
他本能地质疑，不知是在质疑玉蕊，还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玉蕊见他非但没有立刻相信，反而出言质疑，顿时急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会有错，那个声音，那种语气，我绝不会认错！
津南，你派人去查，去安阳府查！
一定能查到那个姓褚的男人，只要找到他，就能让周颂宜身败名裂，看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许津南沉默了片刻。
查吗？
若查出来是真的，周正谦会如何？周颂宜会如何？
他许家当初的退婚，在这样一个真相面前，又会显得多么可笑？
但玉蕊那句身败名裂，确实触动了他内心某种阴暗的角落。
若周颂宜真的不清白，那他所承受的嘲笑和压力，似乎就有了宣泄的出口。
如果周颂宜本身就不那么清白，不那么完美，那么他所承受的一切，似乎就变得情有可原。
甚至……他才是那个被蒙蔽、被欺骗的受害者？
半晌，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油灯火焰一阵摇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他起身而跌坐在地的玉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此事我知道了。”
“你安心养着，不要再胡思乱想，更不要对外人提起半个字。”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也没有断然拒绝。
玉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然没能立刻得到肯定的答复，但他没有直接斥责她胡说八道，这让她觉得有了希望。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种子已经埋下，她相信，只要许津南心里存了这份疑影，以他的性格和对周颂宜的复杂心结，他迟早会去查的。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姓褚的，把周颂宜从云端拉下来，踩进泥里！
而离开别院的许津南，走在清冷的月色下，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玉蕊的话无论真假，但周颂宜可能早已嫁人这个念头本身，就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或许真的该派人去一趟安阳府城，仔仔细细地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