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方寸小院里窒息了。
自从那日早产后,她的身体一直未能完全恢复,脸色苍白,身形也比孕前更加单薄。
许夫人以需要静养为由,将她看得更紧,赵、钱两个婆子几乎是十二个时辰轮班盯着,连她想在院子里多走几步,都要被絮叨半天“吹了风落下病根”。
那个早产的儿子,自出生就被抱去了许夫人院里抚养,她这个生母,连多见几面都难。
美其名曰让她安心休养,实则就是剥夺了她与孩子亲近的权利。
这种被圈禁、被无视、连骨肉都不得亲近的日子,让她备受煎熬。
今日,她几乎是哀求了许久,又借口说胸口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看看郎中,赵婆子才勉强同意,带着一个粗使丫鬟,陪同她出门一趟。
马车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玉蕊贪婪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像一只久困樊笼的鸟,终于嗅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
她注意到,今日的街道似乎比往常更加热闹,尤其是通往主街的方向,人群络绎不绝,许多衣着光鲜的夫人小姐们的马车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这般热闹?”玉蕊忍不住问道。
驾车的车夫随口答道:“回姑娘,听说前面有家新妆阁开业,叫什么宜妆阁,阵仗大得很,连长公主都亲赐了牌匾呢。
可不是都赶着去瞧热闹、买东西了么。”
“宜妆阁?长公主亲赐牌匾?”玉蕊喃喃重复着,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好奇和羡慕。
长公主都喜欢的,定然是极好的东西。她被关久了,对外界的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渴望。
或许……她也可以去看看?
若能买到长公主都认可的妆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这副憔悴的容颜,说不定……说不定津南看了会心疼,会多来看看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抑制。
她让车夫将马车驶向热闹处。
越靠近宜妆阁,人流越是密集。
终于,马车在离店门尚有段距离的地方被迫停下,因为前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玉蕊在赵婆子警惕的目光和搀扶下,下了马车,踮脚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栋装饰雅致的二层小楼前人头攒动,喧闹非凡。
一块崭新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紫檀木匾额高悬门上,即使隔得远,那三个鎏金大字和隐约可见的皇家气派,依旧夺目。
店铺门口,衣着光鲜的女眷们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好奇、或兴奋、或满足的神情。
好生气派,好生风光。
玉蕊心中感叹,更是坚定了要进去看看的决心。
她整理了一下因为久病而显得有些黯淡的衣裙,扶了扶鬓角,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挪动。
然而,当她好不容易挤到店门前,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看清那个正站在门口,与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含笑交谈、从容自若的青衣女子时,玉蕊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周颂宜!
怎么会是她?
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甘和怨恨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凭什么她周颂宜被退了婚反而能活得如此风生水起?
凭什么自己为许家生了儿子却依旧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强烈的屈辱感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在赵婆子还没来得及阻拦时,玉蕊已经鬼使神差地挤过人群,来到了店门前,正好堵在一位刚买完东西准备离开的夫人面前。
那夫人皱了皱眉,玉蕊却恍若未见,她抬起苍白的脸,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周颂宜,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铺子,原来是你开的。”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试图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周大小姐,你这妆品吹得天花乱坠,怕不是些有名无实的玩意儿,专门糊弄不懂行的人吧!”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讶、好奇和看热闹的神色。
赵婆子吓得脸都白了,想拉玉蕊走,却被她用力甩开。
周颂宜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眼神却充满攻击性的女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厌烦。
她并未动怒,只是目光平静地迎上玉蕊的视线,语气淡然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位……夫人。”她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
“宜妆阁的妆品好不好,用过的人自有公论。
长公主殿下亲赐匾额,亦是认可其品质。
你若未曾试用,便在此妄加揣测,出言诋毁,恐怕有失公允吧?”
她轻描淡写地搬出了长公主这块金字招牌,瞬间将玉蕊置于一个质疑皇室眼光的不利位置。
周围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
“就是,长公主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赐匾定然是极好的!”
“这人谁啊?怎么张口就胡说?”
“看着面生,不像哪家的夫人小姐……”
玉蕊被周颂宜的话噎住,又被周围的议论声弄得面红耳赤。
她可以质疑周颂宜,却不敢公然质疑长公主。
她张了张嘴,还想强辩几句,说些什么“谁知道是不是靠关系”之类的话,但终究没敢说出口。
周颂宜看着她那副窘迫又强撑的样子,觉得无趣,也懒得再与她多做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语气疏冷:
“况且,我宜妆阁开门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信不过……”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玉蕊苍白不甘的脸,吐字清晰,“你大可不买。”
“信不过,你大可不买。”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猛地炸响在玉蕊耳边。
这语气,这措辞……
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到底是在哪里?
她拼命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在周围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中,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赵婆子在后面焦急的呼喊都顾不上了。
周颂宜看着玉蕊狼狈逃离的背影,微微蹙眉,并未将这小插曲太过放在心上。
她转身继续招呼客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就在宜妆阁门前这场小小的风波平息后不久,一场更大的波澜正在皇宫金銮殿上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