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泼在猪的伤口上,蒸腾起一片带着血腥气的白雾。
昏迷中的黑猪虽未睁眼,脊背却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四肢下意识地抽搐了两下。
周颂宜眼疾手快,立刻用早已备好的干净粗布按住伤口,指腹沉稳地施加着力道。
她的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精准地压在渗血点上,直到那殷红的血珠不再往外冒,才取过新的布条,一圈圈仔细缠绕。
她的手指纤细,缠布的动作却格外利落,每一圈都叠得整整齐齐,松紧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因过紧阻碍血流,也不会因过松导致脱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活儿便收了尾。周颂宜直起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浅蓝色的布裙领口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暗。
“二婶,好了。”她的声音平静温和。
“接下来几天好生照料,别让伤口沾着水,也别让它再疯跑乱撞。每天用烈酒擦拭一遍伤口,三四天就能结痂。等它醒了,先喂点稀粥,慢慢再过渡到正常吃食。”
王二婶早已急得满头大汗,此刻连忙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布条的一角。
见伤口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连一丝血迹都没渗出来,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而原本昏迷的猪,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先前因焦躁而通红的眸子,此刻竟透着几分温顺,眼神虽还有些迷蒙虚弱,却再也没了刚才横冲直撞的戾气。
王二婶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猪耳朵,触手的温度也比刚才降了不少。
她猛地拉住周颂宜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景彦媳妇!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家这猪今儿个指不定要闯多大祸,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周围帮忙的乡邻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来。
“以前只觉得这姑娘文静,没想到还有这等手艺,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嘛,那阉猪的活计,多少大男人都不敢轻易上手,她一个姑娘家做得这么利索!”
周颂宜被众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只笑着摆手:“都是些老家学来的粗浅法子,能帮上二婶就好。”
一旁的二柱,自始至终都默默按着猪腿,此刻见事情了结,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几人跟乡邻们道别,王二婶执意要留他们在家吃饭,被周颂宜婉言谢绝了。
“二婶,您还是赶紧照看猪吧,我们家里还等着回去呢。改明儿您得空了,再给我们做顿好吃的就行。”
乡间的小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黄土,被傍晚的风一吹,泛起细碎的尘埃。
两人并肩走着,脚下的泥土软软的,带着田埂里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此时,褚家院门口的桃树下,褚景彦正有些心不在焉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他已经在这儿等了近一个时辰,那双平日里总带着书卷气的眼睛,此刻紧紧锁着通往村口的小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本翻得有些陈旧的书籍,书页的边角都被磨得起了毛。
直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他那颗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眼底瞬间染上了暖意。
“景彦,看你急的,我们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
王大娘的大嗓门率先传来,人刚到院门口,就把背上沉甸甸的竹篓往地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里面的草药和杂物相互碰撞,溅起几点泥土。
周颂宜跟在后面,浅蓝色的布裙下摆沾了不少泥点。
但她眼底却闪着明亮的光彩,丝毫不见疲惫。
褚景彦连忙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周颂宜手里的小包袱。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背,像是被烫到一般,又飞快地收回,耳根悄悄泛起了红。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一边问,一边手脚麻利地帮着把竹篓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拿出来,摊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晾晒。
王大娘在石凳上坐下,端起褚景彦早已晾好的凉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用手背抹了抹嘴,便迫不及待地讲起了今天的趣事,语气里满是新奇。
“你是没瞧见,今天可真是热闹!刚到村口就听见吵吵嚷嚷的,我一瞧,好家伙,王二婶家那只黑猪居然闹栏跑出来了!”
周颂宜靠在院门框上,听着王大娘绘声绘色的讲述,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眼底满是笑意。
“那猪跑得比兔子还快,王二婶跟在后面喊得嗓子都哑了,全村人都出来帮忙拦。”王大娘拍着大腿,说得眉飞色舞。
“不知怎的,那猪突然就朝着我这冲过来,还好二柱反应快,一棍子敲在了它后脑勺上,才算把它敲晕了。”
她顿了顿,看向周颂宜,语气里满是赞叹:“然后阿宜就上前给它阉了,说阉了之后性子能温顺些,也更容易长膘。”
褚景彦拿着草药的手猛地一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你还会这个?”
周颂宜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只轻描淡写地解释。
“以前在老家,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一点皮毛,这猪闹栏就是因为没阉,处理了就老实了。”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有些发虚,生怕褚景彦追问她老家的细节。
王大娘并未察觉周颂宜的异样,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去镇上卖草药的事。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们今天运气真好!李大夫说我们的草药炮制得比药房伙计还地道,直接给了我们二两银子!”王大娘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然而,周颂宜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语气也沉了下去:“可是治疗你病症的赤根草,李掌柜说要三十两银子。我们现在只有二两,还差得太远了。”
赤根草是治疗褚景彦咳疾的关键药材,极为稀少,价格自然高得惊人。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王大娘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赤根草也太贵了,就算把我们家那点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也凑不齐三十两啊。”
褚景彦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就在这时,周颂宜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我有个办法。”她开口说道,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我看过镇上的胭脂水粉铺,里面的东西都太粗糙了,我们可以自己研制一些带功效的美妆,就叫它药妆。”
“药妆?”王大娘和褚景彦异口同声地问道,脸上满是疑惑。
“对,就是把药材和胭脂水粉结合起来。”周颂宜解释道,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比如用当归、川芎这些活血的药材做胭脂,既能上色,又能养气色;用珍珠粉、白芷磨成细粉做面脂,既能美白,又能遮瑕。这些药妆用料天然,还有实实在在的功效,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王大娘听得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这个主意好!阿宜,你可真聪明!咱们村里的姑娘媳妇哪个不爱美?要是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肯定不愁卖!”
褚景彦也缓缓点头,脸上的阴霾散去不少,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神色。
“这个想法确实可行。而且我们可以把药妆放在李记药铺寄卖,李掌柜为人实在,之前还赊过药给我,肯定会帮我们的。”
周颂宜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过几日我把配方琢磨出来,咱们再去镇上一趟,和李掌柜商量具体怎么卖。等赚了钱,别说赤根草,就算是更稀有的药材,我们也买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