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的话听起来玄乎,但张南竹品出味儿来了——自己这来历,恐怕比想象的还要麻烦,甚至可能触及了某种连地府都感到棘手甚至忌讳的层面。孽镜台照不出具体罪孽反而受损,就是明证。
阎罗王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张南竹,古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仿佛蕴含着六道轮回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考量。第一个考验,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失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轻易放弃原则。
规矩,就是规矩。
他缓缓抬起手,那指向孽镜台的手势收回,转而指向大殿更黑暗的某个方向,那里仿佛连接着九幽最底层,隐隐传来无数痛苦到极致的哀嚎与诅咒。
“第一个考验,孽镜台无法界定你的罪,亦无从谈化解。”阎罗王的声音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威严,“既然如此,那便换一个。”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张南竹身上:“你去第十八层地狱,阿鼻地狱最深处,取回一块镇魂石。”
“镇魂石?”张南竹一愣,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拿的东西。
一旁的判官适时开口解释:“镇魂石,并非寻常之物。它并非地府炼制,而是亘古以来,由十八层地狱最深处、最精纯的怨气、煞气、以及受刑者极致痛苦绝望的意念,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历经无数岁月自然凝结而成。其性至阴至寒,却能奇异地镇压、安抚那些最为狂暴、连地狱刑罚都难以彻底磨灭的凶魂厉魄。地府偶尔会派人冒险进入深处采集,用以加固某些特殊封印,或者炼制高阶鬼器。”
阎罗王接口道:“你要取的,并非边缘那些小块碎石。而是阿鼻地狱核心区域,那块最大的,被称为镇魂母石的碎片之一。取回它,带回森罗殿,便算你完成这第二个考验。”
去十八层地狱最深处,从无数凶魂厉魄和极致负面能量汇聚的核心区域,取一块至关重要的石头?
张南竹还没说话,黑皇先炸毛了,从张南竹腿后面探出脑袋,声音都尖了:“什么?!十八层地狱最深处?!还要拿那什么母石碎片?阎君老爷,您这不是考验,这是直接送我们去投胎啊!还是下下辈子都翻不了身的那种!”
绾绾也是俏脸发白,她身为魔界公主,对阴邪之物抵抗力较强,但也深知十八层地狱的恐怖,那几乎是生灵的禁区!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阎君,此事是否太过凶险?那阿鼻地狱深处,恐怕……”
无垢低诵佛号:“阿弥陀佛,十八层地狱,乃众生业力所化,苦楚无尽。深入其核心,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法力者不可为。张兄,此事需慎重。”
连判官等地府重臣,看向张南竹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同情。采集边缘的镇魂石已是凶险任务,直接去取核心母石的碎片?那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的绝境!那里盘踞的,可是连他们这些地府高层都不愿轻易招惹的、积攒了无数岁月的终极凶戾!
张南竹感觉自己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看向阎罗王:“阎君,这……难度是不是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晚辈这小身板,怕是不够那里面的厉鬼塞牙缝啊。”
阎罗王面无表情:“既入地狱,便需有直面终极恐怖的觉悟。若连一块石头都不敢取,又何谈窥视轮回根本?此考验,非仅为你身世,亦是磨砺你之道心。你若畏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放弃?退缩,从来不是他的选项。尤其是在已经踏出第一步之后。
他脸上重新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混不吝却又异常坚定的笑容:
“阎君都这么说了,晚辈要是怂了,岂不是太不给面子?十八层地狱是吧?镇魂石是吧?行!这活儿,我接了!”
他拍了拍胸口,故作轻松:“正好下去逛逛,看看风景,顺便捡块石头回来。”
阎罗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崔珏,给他们引路,送至地狱入口。至于能否抵达深处,取得镇魂石,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臣,领旨。”判官躬身应下,随即对张南竹几人道:“几位,请随我来。”
张南竹对着阎罗王再次一礼,转身跟上崔珏。绾绾和无垢紧随其后。黑皇哭丧着脸,一边走一边回头瞅那孽镜台上的裂痕,小声哀叹:“早知道刚才碰瓷的时候多要点赔偿了……这下亏大了,还得自己去地狱捡石头……”
看着几人消失在森罗殿通往更深处的甬道入口,一位地府重臣忍不住低声对阎罗王道:“阎君,让他们去取镇魂母石碎片,是否……太过冒险?万一他们惊动了深处那些古老的存在,或者……折在里面……”
阎罗王目光幽深,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缓缓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的存在本身已超脱常理,或许……这地狱之劫,正是他必须经历的一环。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那块母石碎片所在之地,恰好镇压着一缕与‘太初’相关的残念……让他去碰一碰,未必是坏事。”
甬道内,阴风呼啸,寒意刺骨,仿佛已经能听到来自下方无尽深渊的痛苦嘶鸣。
张南竹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混沌金丹传来的温热,眼神锐利。
十八层地狱,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