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竹脑子里开始不断勾勒着那个能为更多无助女子提供庇护的场所的雏形——需要多大的地方?如何运作?资金来源?如何确保安全?
这些问题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无疑是庞大而复杂的。但张南竹非但没有觉得头疼,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动力。
当然,他也清楚,单凭自己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和身无分文的现状,要实现这个目标,难如登天。他需要时间,需要积累,或许……也需要一点点来自山上的经验或者资源。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想起了那个把他一脚踹下山的邋遢师父。
虽然被踹的时候很气愤,发誓要拆了道观,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凡尘历练,他隐隐约约似乎有点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这红尘,确实能让人快速成长。
而且,那个死老头虽然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挺护犊子的。说不定……他能给点建议?或者,至少让他知道自己没在山下饿死,还干了一番大事业?
想到此处,张南竹那点爱显摆、尤其是在师父面前显摆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这天夜里,待百花睡熟后,张南竹来到小院中,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黑皇趴在他旁边,打着哈欠:“小子,大半夜不睡觉,琢磨啥呢?”
“给老头子报个信。”张南竹说着,双手开始结出一个复杂而古朴的法印。这是他下山前,张邋遢强行塞进他脑子里的一门传讯秘法。此法无需借助外物,可直接将神念化作无形波动,跨越空间,传递给特定的对象,极难被拦截。缺点是需要消耗不少神魂之力,且距离越远,消耗越大,以张南竹目前的修为,也就能勉强施展一次,传些简短信息。
丝丝缕缕的灵光在他指尖汇聚,最终凝成一道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的没入虚空,朝着道观的方向遁去。
远在千里之外,山巅道观中。
张邋遢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破躺椅上,鼾声如雷,手边的酒葫芦歪倒着,残留的酒液滴落在道袍上也浑然不觉。
突然,他鼾声一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嗯?哪个不开眼的扰人清梦……”
他话音未落,一道带着熟悉气息的神念波动传来。
是那小子的太虚传音诀!
张邋遢瞬间清醒,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这么快就传讯?莫非是在山下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受了重伤?还是惹上了什么滔天大祸?
他立刻收敛心神,仔细感知那道神念中蕴含的信息。
信息很简单,断断续续,显是张南竹修为不足,传递得颇为吃力:
“老头……我,张南竹……已至锦城……一切安好……呃,就是钱被偷了,差点吃不上饭……不过问题不大!”
“路上收拾了几个不长眼的山匪……还吓跑了个丑八怪精怪……”
“咳,重点来了!你徒弟我,机缘巧合,救了个小丫头,叫张百花……嗯,现在是我认的妹妹了!聪明伶俐,比你那破道观可爱多了!”
“我们还有个百花阁的大计划!以后要罩着好多没家的姑娘!怎么样?比你整天守着个破山头有出息吧?”
“不用惦记,我好着呢!等百花阁名扬六界的时候,再请你来喝酒!……哦对了,酒钱你自己带!”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张邋遢保持着接收信息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紧张,到愣怔,再到一种极其古怪的扭曲。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小子下山才多久?怎么就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还认了个妹妹?搞了个什么阁?
他想象着那小混蛋在传讯时,肯定是一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臭屁模样,仿佛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等着他夸奖似的。
一股无名火差点又冲上来,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能从那些断断续续、却充满活力的神念碎片中,感受到徒弟的变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山上偷懒耍滑、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混蛋,而是开始有了担当,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和目标。虽然那百花阁听起来就不靠谱,但这份心思……
张邋遢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化作一声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好笑的低骂。他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望着山下万家灯火的方向,眼神深处的欣慰悄然掠过。
“臭小子,倒会给自己找事。”
他低声笑骂了一句,摇了摇头,重新躺回椅子上,闭上眼睛,鼾声再次响起。
只是那鼾声里,似乎少了些许往日的孤寂,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
远在锦城的张南竹,在传讯结束后,感觉神魂一阵虚弱,差点从石头上栽下去。黑皇赶紧用脑袋顶住他。
“怎么样?老道士说啥了?”黑皇好奇地问。
张南竹喘了口气,虽然疲惫,却一脸得意:“还能说啥?肯定是被你老大我的丰功伟绩震惊得说不出话了!等着吧,说不定哪天就屁颠屁颠跑来投靠咱们了!”
他嘴上吹着牛,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仿佛无论走多远,那个邋里邋遢的山巅道观,那个总爱踹他屁股的师父,始终是他可以回头、可以炫耀、可以……偶尔想念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