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冲天的火光,不仅映红了栖霞谷众人的脸庞,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李参将的脸上。消息传回永平哨,这位素来自矜的参将大人再也无法维持镇定,暴怒之下,将心爱的青瓷茶盏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李参将在厅内来回踱步,面色铁青,“数百人看守的粮秣重地,竟被区区数十流寇付之一炬!尔等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堂下众将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声。野狼峪被焚,意味着前线围困部队的粮草供应立刻捉襟见肘。原本计划的长期围困,瞬间成了无根之木。军中已开始出现粮食配给减少的迹象,怨言与不安如同瘟疫般在士兵中悄然蔓延。
幕僚见状,硬着头皮上前劝谏:“大人息怒。贼寇狡诈,出此奇招,实乃狗急跳墙。然其焚我粮草,亦暴露其困兽之本质。如今之计,需速做决断。一则,急报昆明,请求速调粮草接济,并增派援军;二则,前线围困恐难以为继,需防贼人趁我粮尽军心不稳之机,强行突围。”
李参将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他何尝不知幕僚所言在理?但向上求援,无异于承认自己剿匪不力,有损颜面;而就此撤围或收缩防线,又恐前功尽弃,放任那朱文奎坐大。
“援军……粮草……”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贼子想逼我退兵?痴心妄想!”他猛地转身,下令道:“立刻八百里加急,禀报布政使司及都指挥使司,言明此地匪患已成气候,非一营之力可剿,恳请速发援军,并调拨粮草!另,传令前线各营垒,即日起,口粮减半发放,严加戒备,绝不可放走一人!本将要看看,是那朱文奎先饿死,还是本官的援军先到!”
他选择了最强硬,也最冒险的策略——硬撑。他要赌,赌昆明的援军和粮草能在他军中彻底断粮之前赶到,赌栖霞谷内的存粮比他预估的还要少。
命令下达,永平哨的驿卒带着紧急军情,快马加鞭奔向昆明。而前线官军的营垒中,气氛则变得更加压抑。减少的口粮让士兵们腹中空空,怨气滋生,对长官的命令也多了几分阳奉阴违。封锁线看似依旧严密,但其内里,已开始松动。
与此同时,栖霞谷内则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振奋。沈舟率领的奇袭队,在焚毁野狼峪后,又历经艰险,绕了一个大圈,终于在数日后,近乎全员安全返回谷中。他们的归来,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朱文奎亲自在谷口迎接,紧紧握住沈舟的手:“先生此去,功在千秋!不仅解了我等燃眉之急,更挫动了官军锐气!”
沈舟虽面带疲惫,眼神却格外明亮:“幸不辱命。然统领,官军经此一挫,必不甘心。李参将定会向上求援。我等所获喘息之机,恐怕不会太长。”
朱文奎点头,他早已料到此事。“先生所言极是。故此,我等需趁此良机,做三件事。”他环视围拢过来的众头领,“其一,立刻组织人手,由早昆头人和刀孟土司负责,趁官军收缩、监视或有松懈之际,分批潜出,向黑齿部及周边已臣服部落尽可能多地采购、转运粮食、盐巴和药材,能运回多少是多少!动作要快!”
早昆和刀孟精神一振,齐声领命。
“其二,”朱文奎看向雷豹和几名韩擎旧部将领,“雷将军,你等负责整训军卒,尤其是新近投靠和收编的士卒,须得加紧操练,磨合阵型。下一次,恐怕就不是小股奇袭,而是正面硬仗了!”
“末将得令!”雷豹摩拳擦掌,他早已渴望一场真正的厮杀。
“其三,”朱文奎最后看向沈舟,“请先生主持,会同几位熟知地理的弟兄,详细绘制栖霞谷及周边百里山川地形图,标注所有可能通行的小路、水源、险隘。我等不能只困守一谷,须得放眼整个无量山!”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谷中再次充满了紧张的活力。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而是带着希望的准备。朱文奎深知,野狼峪之火只是暂时逼退了饿狼,更凶猛的风暴,正在永平哨,乃至昆明方向酝酿。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让栖霞谷变得更强,让根系扎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