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缅甸边境山谷的蛰伏生活,艰难而漫长。朱文奎深知,若想摆脱仰人鼻息的窘境,仅靠莽氏那点基于利益的庇护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在这异域之地扎下自己的根。他将目光投向了这片名为“孟林”的山谷及其周边区域。
孟林谷地处缅北山区,土地算不上肥沃,但水源充足,山谷深处还有一小片可供开垦的平地。原先只有几户零散的傈僳族和克钦族山民在此狩猎、刀耕火种。朱文奎带来的这几百人,虽是败军,却也带来了相对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更强的组织能力。
他首先着手解决生存问题。在获得缅方看守的默许(或者说,在不引起其强烈反感的限度内)后,他组织人手,系统地清理山谷中的灌木杂草,修建引水渠,将那片小平地开垦成规整的稻田和菜畦。他带来的部下中不乏懂得农耕和水利之人,他们因地制宜,教授当地山民更精细的耕作方法,如何选种、施肥、轮作。
同时,他鼓励部下发挥各自所长。有懂得打铁修缮的,便搭建起简易的工棚,为队伍和附近山民打造、修理农具和必要的武器;有懂得辨识草药的,便带着人深入山林采集,不仅为队伍治疗伤病,也用来与外界交换盐巴、布匹等稀缺物资;擅长狩猎的,则组织起来,一方面补充肉食,另一方面用皮毛换取所需。
朱文奎定下规矩,所有劳作所得,除必要储备外,按劳分配,公平公开。他自己也身体力行,挽起裤脚,下田耕作,挥汗如雨。这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作风,极大地凝聚了人心。原本弥漫的绝望情绪,在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和看得见的收获中,逐渐被一种踏实感所取代。
他与当地山民的关系也处理得极为谨慎。他严令部下不得欺凌土着,公平交易,甚至主动用医药帮助生病的山民。他还选拔了几名聪慧的当地年轻人,让他们跟着队伍学习汉话和农耕技术,试图促进融合。渐渐地,孟林谷不再是单纯的流亡者营地,而开始形成一个以朱文奎部为核心,吸纳了部分当地山民的小型聚居地。山谷入口处,立起了一座简陋的了望塔,日夜有人值守,虽远不及定西镇的雄伟,却象征着一种新的秩序正在这里萌芽。
然而,内部的稳定并未消除外部的威胁。莽应龙对他们的态度依旧若即若离,供给的物资时多时少,全看其心情以及对北边朝廷动向的判断。朱文奎明白,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他秘密派出机警的部下,扮作商人或猎户,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索,一是打探缅甸宣慰司内部,尤其是阿瓦方向的政局变化,二是寻找其他可能的落脚点或潜在的盟友。
通过零碎的信息,他了解到莽老土司病重,莽氏内部权力斗争加剧,莽应龙与其堂兄弟为继承权明争暗斗,无暇过多关注他们这支“客军”。这既是风险,也是机会。风险在于,一旦莽应龙失势,他们的庇护可能瞬间消失;机会在于,混乱之中,或许有可乘之隙。
一年时间,就在这种边生存、边建设、边警惕的状态中悄然流逝。孟林谷已然模样大变,屋舍俨然,田畴规整,甚至有了一个小型的集市。朱文奎的部下,虽然人数未增,但精气神已与初来时判若两人,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与当地山民的关系也颇为融洽。
朱文奎站在新建的议事堂(不过是一间稍大的竹木结构屋子)前,望着谷中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稍感安慰。他终于在这异国他乡,为追随他的人们,暂时挣得了一处可以栖身的角落。但这角落依然脆弱,风雨飘摇。
他知道,建立根基只是第一步。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等待,或者创造,一个合适的时机。蛰伏的潜龙,在异域的土壤中,艰难地扎下了最初的根须,静待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