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韩擎所料,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且面临朝廷巨大压力的柳升,在接到朱文奎部队“溃退”的消息后,虽心存疑虑,但求胜(或者说挽回颜面)的心切压倒了一切。他认为这是幽谷军力竭的迹象,决定孤注一掷,集中所有尚能作战的一万两千余人,直扑定西镇,企图一举攻克这个“匪巢”,拿下朱文奎和韩擎,向朝廷交差。
朝廷大军舍弃了笨重的辎重,轻装疾进,沿着朱文奎部队“溃退”的路线,快速向定西镇推进。沿途虽然也遭遇了一些小规模的骚扰,但抵抗力度明显减弱,这更加坚定了柳速战速决的决心。
数日后,柳升大军兵临定西镇下。望着那座矗立在半山腰、城墙明显经过加固、旌旗招展的镇子,柳升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下令将定西镇团团围住,并发起猛攻。
然而,定西镇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韩擎坐镇中枢,朱文奎则在城外预设的隐蔽指挥所协调全局。镇墙之上,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储备充足,弓弩手、火铳手严阵以待。朱文奎事先撤回的主力部队,并未全部入城,而是大部分隐藏在镇子周围的山林之中,伺机而动。
柳升的进攻一开始就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守军凭借地利和完善的防御工事,给予进攻的官军重大杀伤。官军数次试图架设云梯攀爬,都被守军奋力击退,城墙下尸积如山。柳升焦躁不已,亲自督战,甚至动用了随军携带的小型火炮轰击城墙,但定西镇城墙坚固,一时难以轰塌。
连续三日的强攻,官军除了付出惨重代价外,一无所获。士气本就低落的官兵们,更是怨声载道。而就在这时,坏消息接连传来:一支试图绕到定西镇后方的偏师,在山中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更致命的是,最后的粮草运输队被朱文奎早就埋伏好的精锐小队彻底焚毁!
柳升大军陷入了绝境!前有坚城难克,后无粮草接济,军心彻底动摇。
就在柳升进退维谷、焦头烂额之际,定西镇的城门突然洞开,一骑飞出,直奔官军大营而来。来使并非士兵,而是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韩擎的幕僚),手持一封韩擎的亲笔信。
信中被交到柳升手中。信中,韩擎并未以胜利者自居,语气反而颇为客气。他首先分析了当前局势,指出柳升大军已陷入困境,继续强攻,不过是两败俱伤,于朝廷、于柳升本人皆无益处。然后,他提出了一个“两全”的建议:只要柳升答应退兵,并承诺一年之内不再进犯滇西,他愿意让开通路,并提供部分粮草,让柳升大军得以安然撤回。同时,信中暗示,若能达成此协议,韩擎方面愿意承担此次战事的部分责任,对外可宣称官军已“重创顽匪”,迫使匪军“龟缩深山”,给柳升一个体面回旋的余地。
这封信,如同一根救命稻草,摆在了柳升面前。他深知,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继续打下去,胜算渺茫,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在这里。而若接受这个条件,虽然未能竟全功,但至少可以保住大部分兵力,回去也能有个交代(毕竟“重创”了匪军,迫使其不敢出山)。至于一年之约……届时局势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权衡再三,面对手下将领们期盼退兵的眼神,柳升长叹一声,最终接受了韩擎的条件。
双方代表在定西镇外举行了简短的会谈,达成了秘密协议。柳升下令撤围退兵,韩擎则如约提供了部分粮草,并让开了通往东面的道路。
望着朝廷大军如同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撤离滇西,定西镇内外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赢了!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逼退了强大的朝廷边军!
朱文奎站在城头,看着远去的官军,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凝重。他知道,这并非结束,而只是开始。经此一役,他们算是正式登上了云南乃至大明朝廷的台面,引起了真正的注意。暂时的和平,是用实力换来的,但也意味着未来的风暴,将更加猛烈。
韩擎走到他身边,望着同样的方向,淡淡道:“我们赢得了一年时间。这一年,至关重要。”
朱文奎点了点头。他明白,接下来的一年,他们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厉兵秣马,巩固根基,拓展外交,积蓄力量,以应对必将到来的、更严峻的挑战。
城下之盟,换取了一段宝贵的喘息之机。龙潜于渊,终有腾飞之日。而滇西的这片天地,已然成为了朱文奎和韩擎施展抱负的全新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