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播州土司杨钧的秘密安排下,陈瑄、太子朱文奎以及另外三名伤势稍轻的死士,在寨中休整了三日。这短暂的三天,对于历经磨难的他们而言,已是难得的喘息之机。食物和药物让他们的体力得到了一定的恢复,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紧绷状态得以稍稍缓解。
杨钧果然信守承诺,提供了五匹健壮的滇马、足够的干粮、清水、一些治疗伤病的草药,以及几把锋利的腰刀和弓弩。他还派了两名熟悉黔滇交界地形的向导,都是他的心腹族人,沉默寡言,但眼神精明干练。
临行前夜,杨钧再次秘密会见陈瑄。
“陈壮士,由此往南,道路更加艰险。不仅要翻越无数高山深谷,还要穿越几个其他土司的地盘,那些地方,我播州杨氏的名头未必好使。你们务必小心,尽量避开人烟稠密处,昼伏夜出。”杨钧指着一条手绘的简陋地图,“按此路线,若能顺利,大约半月可抵云南边境。至于进入云南后如何联系沐家,就看你们自己了。”
陈瑄再次拜谢:“大人恩情,没齿难忘。”
杨钧摆摆手,低声道:“快走吧。北边新朝廷的使者,据说已在前来宣旨的路上了。再晚,恐生变故。”
翌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行七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播州土司寨堡,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有了马匹和向导,行程果然顺利了许多。他们避开官道和大的集镇,专走山间隐秘的小路。两名向导确实经验丰富,总能找到相对好走又能隐蔽行踪的路径,还能辨识可食用的野果和清洁的水源。
然而,黔滇交界处的山势之险峻,远超他们的想象。许多地方根本没有路,只能在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上攀援,马匹只能牵着甚至在某些地段不得不放弃。湍急的河流需要泅渡或寻找危险的索桥。气候也变幻莫测,时而烈日炎炎,时而暴雨倾盆,山中浓雾弥漫,数步之外不辨人影。
太子朱文奎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他坚持自己骑马、步行,只有在实在无法通行的险峻处,才同意由向导或陈瑄协助。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是那双眼睛,愈发深邃,仿佛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他们按照杨钧的指示,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几个其他土司的领地边缘。有一次,还是被一队巡山的土司兵发现,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凭借向导对地形的熟悉和陈瑄等人的骁勇,他们侥幸逃脱,但一名死士为了断后,永远留在了那里。
队伍再次减员,只剩下陈瑄、太子和两名死士,以及那两名依旧忠诚的向导。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识的云南边境——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江(推测应为北盘江或其支流)。对岸,就是希望所在的云南。
然而,希望近在眼前,危机却也接踵而至。他们发现,江边的渡口竟然有官兵设卡盘查,看旗号,是云南都指挥使司的兵马!
“怎么回事?云南沐家……”一名死士惊疑道。
陈瑄脸色凝重。沐家世代忠良,但新皇登基,大势所趋,沐晟的态度是否发生了变化?还是说,这只是例行的边境盘查?
向导观察了片刻,回来低声道:“陈爷,情况不对。盘查得很严,过往行人车马都要仔细勘验路引,尤其是带着孩童的。而且,官兵数量不少,不像平常。”
难道新朝廷的旨意已经传到了云南?沐晟已经倒向了燕王?
前有盘查严密的江防,后有可能存在的追兵,他们再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陈瑄看着对岸那片象征着希望的土地,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太子,咬了咬牙:“不能硬闯。我们沿江往上走,寻找水浅或者偏僻处,偷渡过去!”
这是又一次的冒险。但除此之外,他们已无路可走。
希望仿佛就在对岸,却又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和一层莫测的人心。南行之路,依旧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