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游一君率领前锋营剩余的两百多人,作为先导,踏上了西北方向的官道。
校尉则带着剩下两营九百余主力,乘坐马车,在亲兵卫队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气氛压抑而诡异。
行出约十里,官道两侧的灌木丛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倒伏和踩踏痕迹。
新鲜的蹄印和散落的箭簇清晰可见。
游一君勒住马,指着痕迹对身旁的副手沉声道:
“看,大批骑兵经过的痕迹,方向正是鹰愁涧。这绝非小股流寇!”
副手脸色发白,频频回头看向中军方向。
校尉的亲兵队却对此视若无睹,反而催促前锋营加快速度。
“大人!”
游一君策马来到校尉马车旁,抱拳行礼。
“前方鹰愁涧地势险恶,有大量新鲜敌骑踪迹,恐有埋伏。是否先派斥候…”
“游一君!”
车帘猛地被掀开,校尉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布满不耐和阴鸷的脸露了出来。
“你三番两次推诿不前,动摇军心,究竟是何居心?”
“区区草寇,被本官大军吓得望风而逃,留下些痕迹有何奇怪?休要再危言耸听!”
“前锋营全速前进,为大军开路!再敢延误,休怪本官军法无情!”
他声色俱厉,目光闪烁。
腰间一枚青白色、造型独特的北境风格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游一君的目光在那枚玉佩上停留了一瞬,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属下遵命。”
调转马头回到前锋营,他立刻低声下令:
“传令,盾牌手、长枪手靠前!”
“所有伍长、什长换上普通士卒皮甲,混入队列中部。”
“把营中那几面破损的旧旗帜,插在最前面!”
队伍以一种略显松散、甚至有些 “颓丧” 的姿态,缓缓进入了鹰愁涧。
两侧山崖高耸入云,怪石嶙峋。
狭窄的谷道仅容三骑并行,光线也骤然阴暗下来。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就在前锋营主力完全进入涧口最狭窄处的瞬间!
“咻 ——!”
一声凄厉尖锐的哨箭破空声,如同死神发出的信号,骤然从头顶百丈高的崖壁上炸响!
“敌袭!举盾!结圆阵!”
游一君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盖过了山谷的回音!
“嗡 ——!”
仿佛乌云压顶!
密集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如同暴雨般从两侧崖顶倾泻而下!
目标精准地覆盖了前锋营队列的前端和中段!
“噗噗噗噗!”
“啊 ——!”
利刃入肉的闷响,士卒凄厉的惨叫,盾牌被重箭撞击的沉闷爆响。
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前排那些手持破损旗帜、穿着显眼衣甲的 “诱饵” 士卒,瞬间倒下大半!
鲜血顷刻间染红了灰黄色的土地。
“稳住!不要乱!”
游一君挥舞长刀格开几支流矢,背靠一块巨石,嘶声力竭地指挥着。
他心中一片冰冷,校尉果然将他们当成了吸引火力的弃子!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更大的混乱和惊恐的呼喊!
只见校尉的马车在亲兵队的拼死护卫下,正疯狂地调头。
不顾一切地向谷外逃窜!
将陷入绝境的前锋营彻底抛弃!
“狗杂种!”
游一君目眦欲裂,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在地上。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骨哨,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呜 —— 呜 —— 呜 ——!”
三长两短,尖锐刺耳!
这奇异的哨音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压过了厮杀声!
“杀 ——!”
“北境的狗崽子!你雷爷爷在此!”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两侧高耸的崖壁中段,那些看似无法攀爬的险峻之处,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雷大川和他带领的百名精锐如同神兵天降!
他们利用钩索和藤蔓,早已悄无声息地攀爬到了北境伏兵侧后方的绝佳位置!
强弓劲弩瞬间爆发出致命的威力!
居高临下,箭无虚发!
那些正专注于向谷底倾泻箭雨的北境弓箭手猝不及防,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中箭滚落山崖!
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北境人的阵型瞬间大乱!
“好!”
游一君精神大振,长刀向前一指,声震山谷:
“弟兄们!雷大哥抄了他们的后路!随我杀出去!宰了这帮杂碎!”
“杀啊!!”
绝境逢生,前锋营士卒的士气瞬间被点燃至顶点!
在游一君的带领下,幸存的盾牌手和长枪手结成紧密的突击阵型。
如同愤怒的犀牛,朝着谷口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失去了崖顶火力压制的北境伏兵,又突遭背后袭击,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混乱。
游一君身先士卒,长刀翻飞,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谷口附近一处隐蔽的巨石后。
校尉的亲兵队长正与一个穿着北境百夫长皮甲、头戴狼皮帽的汉子低声交谈。
那百夫长手中,赫然拿着一张绘制着军营周边地形和哨位的羊皮卷!
“叛徒!”
游一君怒火攻心,一声暴喝,如同猛虎般扑了过去!
那亲兵队长见是游一君,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哪里走!”
后方传来雷大川的怒吼!
一支势大力沉的狼牙箭撕裂空气,精准地贯穿了亲兵队长的大腿!
他惨嚎一声,扑倒在地。
游一君大步上前,一脚狠狠踩在他血流如注的伤口上,冰冷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咽喉:
“说!校尉与北境人勾连多久了?今日之局,是不是他布的?”
亲兵队长疼得面容扭曲,涕泪横流:
“饶命… 饶命啊游营正… 是… 是校尉!都是他的主意!”
“北境人… 北境人给了他好多金子… 还答应在北境给他置办田产宅院......
“畜生!”
游一君胸中杀意沸腾,手起刀落,结果了这个败类的性命。
他迅速从地上捡起那张羊皮卷,塞入怀中。
此时,谷中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失去了指挥又腹背受敌的北境伏兵死伤惨重,残余者四散溃逃。
雷大川带着人从崖壁上索降而下,他浑身浴血,独眼中却闪烁着胜利的亢奋:
“营正!追不追?”
游一君环顾四周,看着满地的己方伤亡士卒,心如刀绞。
清晨还生龙活虎的兄弟,此刻已变成冰冷的尸体。
“先救人!清点伤亡,救助伤员!”
在清理战场、收拢伤员时,一个被长枪刺穿腹部、奄奄一息的北境俘虏,引起了游一君的注意。
此人穿着普通士兵的皮甲,但面容白皙,手指修长无茧。
腰间挂着一枚青白玉佩,样式与校尉佩戴的那块极为相似,只是质地更佳。
游一君蹲下身,用刀鞘挑起他的下巴:
“你是什么人?不像普通军士。”
那俘虏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游一君,嘴角竟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北境口音:
“果然… 厉害… 可惜… 晚了… 你们…… 此刻… 怕是…”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气绝身亡。
但那抹诡异的笑容和未尽的话语,却如同冰锥刺入游一君的心脏!
“不好!”
游一君猛地跳起。
“雷大川!你带所有伤员,押着俘虏,慢慢撤回!能走多快走多快!”
“苏先生他们在黑石谷!我带轻骑先回营!”
“营正!你的伤!”
雷大川看到游一君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
“顾不上了!”
游一君翻身上马,点了七十名伤势较轻、尚有战马的士卒:
“跟我走!”
七十名余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军营方向疯狂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