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世界的权力真空
赖劫生强行将神魂从那片冰冷残酷的真相中抽离出来。
当他的意识重新回归躯壳，那股撕裂神魂的虚弱和刺痛再次袭来，但他顾不上了。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将那面【贯星盘】收进怀里，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江玄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走吧，回营。”
他对身后那些神情各异的联盟高层们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带头向不周山下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单薄，但在柳薷艳、石进等人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与沉重。
……
当赖劫生抱着江玄的遗体，带着胜利的消息返回破军盟大营时，整个营地在一瞬间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胜利了！
他们真的……胜利了！
他们弑神成功，推翻了那座压在玄陆所有生灵头顶数万年的神山！
无数的士兵扔掉手中的兵器，相拥而泣。有人大笑，有人嚎哭，有人跪在地上，亲吻着这片浸满鲜血的土地。
劫后余生的狂喜，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
就连那些桀骜不驯的妖王，此刻也忍不住仰天长啸，宣泄着心中的激动。
当晚，一场庆功宴在临时搭建的营地中央展开。
没有精致的桌椅，也没有华美的器皿。
一口口巨大的行军锅被架了起来，里面炖着从劫兽身上割下的、蕴含精纯能量的血肉。一坛坛从敌人仓库里缴获的烈酒被打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肉香，飘荡在整个营地的上空。
士兵们围着一堆堆巨大的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声高歌。他们唱着家乡的歌谣，说着粗俗的笑话，用最原始的方式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在这片狂欢之中，联盟核心大帐内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赖劫生将江玄的遗体安置妥当后，便一直沉默的坐着，一言不发。他没有参与任何庆祝，只是静静的擦拭着一块染血的令牌，那是他从沐沉统领身上找到的遗物。
柳薷艳、角星官、狂枭妖王、石进……所有幸存下来的高层都到齐了。他们看着赖劫生那副冷淡的模样，心中都有些不安，但胜利的喜悦还是冲淡了这份疑虑。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一名原大胤皇朝的老臣，颤颤巍巍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曾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三公之一，如今在大胤皇朝的残余势力中，依旧有着很高的声望。
“诸位，此战功成，全赖盟主运筹帷幄，我等将士用命！”他先是高高的捧了赖劫生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然，神山虽倒，天官虽灭，但这玄陆不可一日无主，天下不可一日无序啊！我大胤皇朝承袭天命数千年，乃是人族正统。老臣恳请盟主，于战后顺应天意民心，登基为帝，重建皇朝，恢复我人族万世之基业！”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冠冕堂皇。
然而，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狂枭妖王便发出了一声满是讥讽的冷笑。
“老东西，你说什么屁话？”
狂枭妖王猛的将手中的巨大酒碗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酒水四溅。他站起身，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名人族老臣，满脸的横肉都在抽搐。
“重建皇朝？恢复你人族基业？那我万妖盟死去的数十万儿郎呢？他们的血，是为了给你家换个新皇帝流的吗？！”
他一声咆哮，声音瞬间压过了帐内所有的嘈杂。
那老臣被他凶悍的气势吓得后退了半步，但依旧梗着脖子争辩道：“妖王此言差矣！我等乃是为天下苍生而战，岂能以种族论功？”
“去你娘的天下苍生！”狂枭妖王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暴喝道，“老子不懂什么大道理！老子只知道，我的人死了，就要用土地来偿！玄陆西境那三千里肥沃的平原，以前是你大胤的牧场，从今天起，它姓妖！谁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就跟他拼命！”
“狂枭说的没错！”另一名豹妖王也站了起来，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还有南边那条通云大江，里面的水族以后都得听我号令！我们流了多少血，就得分多少地盘！天经地义！”
“地盘？”
一个阴柔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柳薷艳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眼波流转，嘴角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但说出的话却无比刻薄。
“两位妖王胃口不小啊。可你们别忘了，这一路上，你们消耗的丹药、符箓，折损的兵器、甲胄，哪一样不是我三途会提供的？现在仗打完了，就想把我们一脚踢开，独吞好处？这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买卖。”
她将酒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玄陆所有商路、矿脉的收益，我三途会要占七成。这是我们应得的投资回报，我想……没人会有意见吧？”
“七成？你怎么不去抢！”一名皇朝将领怒斥道。
“抢？”柳薷艳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将军，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在抢吗？只不过，是从旧神的手里，抢到我们这些新神的手里罢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撕破了脸。
争吵声瞬间爆发开来。
“我等变革派天官，为的是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新秩序，岂能容忍你们这般如强盗般瓜分世界！”角星官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平等？角先生，你跟妖族讲平等，它们听得懂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放屁！你们人族当年不也是从妖族口中夺食，才有了今天？现在倒反过来说我们是异类了？”
“够了！此战我铁骨营死伤最重，理应分得神都外围九百里沃土！”
“神都乃人族龙脉所在，岂容尔等蛮夷染指！”
“你说谁是蛮夷？！”
“呛啷——！”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名脾气火爆的虎妖王猛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呛啷！”“呛啷！”“呛啷！”
一连串密集的兵器出鞘声响起。
大帐之内，人族将领、妖族妖王、三途会的刺客、变革派的天官……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盟友们，此刻却各自站队，拔刀相向。
冰冷的杀意，在瞬间取代了所有的喜悦与热烈。
帐外，那些正在狂欢的士兵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紧张的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
一些机警的百夫长已经开始低声喝令，召集自己的部下。
刚刚因为胜利而凝聚起来的破军盟，在这场关于权力与利益的瓜分中，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
一场血腥的内战，眼看就要在庆功宴上爆发。
整个大帐，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对手，紧握兵器，帐内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之中，一个轻微的、椅子被挪动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头猛的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身影。
赖劫生。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那面擦拭干净的令牌郑重收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的目光，平静的扫过全场。
从满脸贪婪的妖王，到野心勃勃的将领，再到眼神闪烁的柳薷艳……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不受控制的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道目光下，迅速冷却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们听到了赖劫生的声音。
那声音平静又清晰，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庆功酒还没喝，你们就想好谁的血，来祭新世界的第一面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