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直接撞入脑海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像极了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渗出的寒气，一字一顿碾过神经：“离开…否则…死…”
话音未落，无形的压力已如实质般砸落。
空气瞬间凝固，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细碎的冰碴，顺着喉咙滑入肺腑，冻得人连指尖都在发麻。
祭坛周遭的浓雾仿佛被这股意志逼退数尺，露出下方青黑色的石砖，砖缝里积着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的黑垢，隐约泛着陈旧的血腥气。
祭坛中央，那柄半埋在石缝里的青铜断戟，此刻彻底褪去了“死物”的伪装。
原本斑驳的锈迹下，那些暗红印记竟真的在缓缓流动——不是液体的滑腻，更像无数道凝固的血影在戟身上蜿蜒，每一次蠕动，都散发出足以让魂魄战栗的杀戮气息。
那气息里裹着黄沙漫天的苍凉，裹着尸山血海的死寂，分明是一个时代落幕时，最后一批战士留在世间的余温。
“唔……”姜莱背包里传来一声细弱的闷哼，黄十七毛茸茸的脑袋刚探出来半截，就被这股威压直接拍回背包深处，连带着背包带都颤了颤，彻底没了动静，这只向来胆大包天的小家伙，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江灼站在最外侧，右手握着的特制手枪枪身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滑。
他指节绷得发白，连虎口都在隐隐抽搐，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胸前的制服纽扣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见过穷凶极恶的毒贩，见过失控的诡异生物，却从未被这样纯粹的“绝望”笼罩，那不是来自某个敌人的威胁，而是整片天地倾轧下来的、属于死亡本身的重量。
谢玄的情况稍好，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周身萦绕的清光此刻像被狂风撕扯的薄纱，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桃木剑横在胸前，剑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发出蚊蚋般的低沉嗡鸣。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视线死死锁在那柄断戟上，眼底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震惊，竟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那是面对某种古老而神圣之物时，本能生出的谦卑。
“不是邪祟……”谢玄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厉害，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是古老战魂……上古战场的遗存，它在……守护，或者说，镇封什么。”
三人之中，姜莱的感受最为奇特。那股冰冷的杀意同样让她四肢僵硬，像被冻在冰湖里，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
可就在这极致的寒意里，她左胸口的位置，却有一股微弱的暖意缓缓升起，那是属于姜氏的血脉，像是遇到了同源的召唤，正一点点苏醒过来。
紧接着，一种混杂着悲伤、苍凉与沉重的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水般，顺着血脉涌向她的意识。
她仿佛看到了黄沙漫天的古战场，看到无数身着铠甲的战士举着与祭坛上相似的青铜戟，嘶吼着冲向敌阵，最后倒在血泊里；又仿佛看到某个穿着玄色长袍的人，将这柄断戟插入石缝，转身走向无尽的黑暗，只留下一句模糊的“世代守护”。
脖颈间的小木牌突然变得滚烫，那温度透过衣领传来，烫得她皮肤微微发麻。
木牌上原本模糊的族徽，竟在这股热度里缓缓浮现，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纹路。
就在江灼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扳机扣去，枪身已经微微下沉的瞬间:
姜莱猛地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踏得极重，鞋底碾过石砖上的黑垢，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她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连膝盖都在微微打颤，却恰好打断了那股锁定众人的杀意。
空气中的压迫感骤然一滞，像是狂风突然遇到了无形的屏障。
“等等！”姜莱的声音又哑又颤，一半是恐惧，一半是莫名的激动。
她抬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慌忙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姜氏玄奥录》，书页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卷，是她从小带在身上的东西。
紧接着，她又扯了扯衣领，将那枚滚烫的木牌露出来，举到胸前，朝着祭坛的方向喊道：“我是姜莱！姜氏的后人！我不是来破坏的，我只是……”
她顿了顿，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具体目的，是为了弄清姜家的秘密？还是为了阻止玄冥派？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我只是来看看！看看这里到底和我姜家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上的青铜断戟猛地颤了颤！
戟身上流动的暗红印记骤然加速，像是被点燃的火星。
下一秒，笼罩在三人身上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散去大半，只剩下一道锐利如刀的意念，像探照灯般扫过姜莱，又掠过她身后的江灼和谢玄，那是一种能穿透灵魂的审视，仿佛要将他们的来历、目的，甚至心底最深处的想法都看得一清二楚。
“姜氏……”一道比之前清晰许多的意念再次闯入脑海，不再充满杀意，反而带着无尽的沧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血脉气味……相似，却又……不同。证明……”
“证明？”姜莱愣住了，怎么证明？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指尖，之前在林中被树枝划伤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此刻被她一攥，又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珠。
没有丝毫犹豫，她抬手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朝着祭坛的方向滴了下去。
鲜血落在青黑色的石砖上，没有像寻常那样凝固，反而像活过来的小蛇般，在砖面上微微蠕动。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金红色光芒从血珠里透出，在这死寂的祭坛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纯净的暖意。
几乎是同时，姜莱手中的《姜氏玄奥录》突然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快速翻动，最后“啪”地一声停在某一页。
那一页上画着复杂的星图，星图中央是一座与眼前祭坛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书页上的古文字微微发光，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脖颈间的木牌也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族徽的纹路清晰得仿佛要从木牌上跳出来，与书页上的星图、祭坛的轮廓，隐隐连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