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通往平安县的大小隘口、桥梁、渡口，早已被提前渗透的侦察连和地方游击队牢牢控制。刺刀组成的警戒线在寒风中闪着冷光，扼守着每一条可能漏网的缝隙。零星的枪声不时在旷野或山坳间响起，那是试图化整为零、乔装潜逃的散兵游勇被精准地猎杀。整个平安县外围，正被这张由无数战士和乡亲共同编织的铁网，越收越紧。
与此同时，平安县城内，已是风声鹤唳，一片末日景象。昨夜豁口的惊天爆炸和南门突围部队在黑风峪被全歼的消息，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守城日伪军残存的抵抗意志。城内的最高指挥官，日军少佐松本，脸色灰败地瘫坐在指挥部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的电报是“黑风峪隘口遭遇猛烈伏击，突围失败，玉碎”的噩耗。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参谋们噤若寒蝉，只有电台偶尔传来外围据点绝望的求援信号，旋即又归于沉寂。
“山本，你去其他地方不行吗，非要来平安县，你给我的防区带来了什么？山你个惹祸精。八嘎”松本心里暗骂。
城墙上，伪军士兵们面如土色，望着城外四面八方扬起的烟尘，听着那由远及近、如同闷雷般滚动的脚步声，握着枪的手都在发抖。昨夜被炮火撕裂豁口处的断壁残垣还在冒着缕缕黑烟，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无声地昭示着城破的倒计时。一些伪军军官偷偷换上了便装，眼神闪烁地寻找着可能的生路，而城里的鬼子兵则更加凶戾，像困兽般在街巷间游荡，绝望地驱赶着伪军加固工事，枪口甚至对准了任何可疑的平民，试图榨取最后一丝抵抗的力量。恐惧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城内蔓延，平安县城，这座曾经被日寇视为稳固据点的堡垒，此刻已彻底变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等待最终审判的孤岛。
平安县城内，末日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松本少佐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那份宣告“玉碎”的电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指挥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城内混乱的哭喊、咒骂。参谋们僵立着，眼神空洞，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动了这凝固的绝望。
“少佐……”一个嘴唇干裂的参谋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松本没有动，只是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窗外。透过蒙尘的玻璃，他确实能看到远处地平线上翻滚的、连成一片的土黄色烟尘，如同沙暴般席卷而来。那不是自然的沙暴，那是死亡的浪潮，是复仇的怒涛！他甚至能想象出，那烟尘之下，是无数双喷火的眼眸，是无数支渴望饮血的刺刀！
城墙豁口处，断壁残垣间渗出的黑烟尚未散尽，焦糊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负责豁口防御的伪军士兵面无人色，抱着枪蜷缩在残破的沙包后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们的目光不时惊恐地扫过城外那越来越近的烟尘，又绝望地瞥向城内——那里，一些穿着崭新绸缎便装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在巷口张望，试图寻找藏匿或逃跑的缝隙。
“八嘎！”一声暴戾的嘶吼打破了城墙上伪军士兵的麻木。一个鬼子军曹挥舞着南部手枪，枪口几乎顶在一个瑟瑟发抖的伪军排长脑门上，“加固！死啦死啦地加固！不许偷懒！为天皇尽忠的时候到了！”他身后，几个眼神凶狠、如同输光了的赌徒般的鬼子兵，也端着刺刀，逼迫着伪军士兵搬运砖石沙袋，徒劳地想要堵住那个象征毁灭的巨大缺口。然而，伪军士兵们动作迟缓，眼神涣散，那不仅仅是因为疲惫和恐惧，更是因为内心深处那根名为“抵抗”的弦，在黑风峪惨败的消息传来时，就已经彻底崩断了。
恐惧，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平安县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座房屋、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疯狂蔓延。绝望的哭嚎声、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绝望的祈祷声、以及鬼子兵驱赶平民时粗暴的殴打声和零星的枪声，交织成一曲末日交响。
这座被日寇盘踞多年、视为稳固堡垒的城池，此刻已彻底沦为一座被绝望吞噬、在复仇铁拳下瑟瑟发抖的孤岛。瓮中之鳖，插翅难飞，只待那最终审判时刻的到来。城外的脚步声、军号声、引擎轰鸣声，如同滚滚闷雷，正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无情地敲打在每一个困守孤城者的心上。
城外，几面鲜艳的红旗率先刺破翻滚的烟尘，在初冬灰白的背景下猎猎作响。紧随其后，是无数挺起的刺刀丛林，在尘土中闪烁着冷酷的寒光。灰色的军装、沉重的脚步声、炮车轮碾过冻土的吱嘎声，以及那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军号，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平安县城那摇摇欲坠的城墙。
“炮兵！进入阵地！”前沿指挥员的吼声穿透喧嚣。一门门迫击炮在预设阵地摆放开，炮口森然扬起，直指城垣。炮手们动作迅捷如风，炮弹放进炮口，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战士们紧绷而坚毅的面孔。炮队镜的镜片后，观测员死死盯着城墙上的豁口和火力点，坐标数据被飞快地报出。迫击炮阵地也迅速展开，炮筒林立，弹药手抱着沉重的炮弹箱，随时准备倾泻致命的钢雨。
装填手的手心在冰冷的炮身上留下汗渍，又迅速被寒风吹干。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象征着最后堡垒的城墙，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炮管微微蒸腾的热气在冷冽中扭曲。观测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的决绝：“目标，城楼左侧敌机枪巢——预备——放！”
命令像点燃了引信。
“放！”
“放——！”
刹那间，整条炮兵阵线如同苏醒的钢铁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数十门迫击炮炮口同时喷吐出炽烈的火焰，灼热的炮弹撕裂冰冷的空气，带着尖锐刺耳的厉啸，划出密集而致命的弧线，狠狠砸向平安县城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城防！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城头砖石崩裂，烟柱冲天，巨大的轰鸣声浪甚至压倒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大地在持续不断的震颤中呻吟。滚烫的弹片和预制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爆炸点周围疯狂肆虐，将一切试图顽抗的物体撕成碎片。城墙上的火力点，在钢铁风暴的精准覆盖下，一个接一个地哑火，腾起的浓烟和火光勾勒出毁灭的轮廓。
城墙上，目睹一切的伪军士兵彻底崩溃了。有人丢下枪，抱头蜷缩在垛口后，发出绝望的呜咽；有人不顾身后鬼子兵凶狠的呵斥和枪托的砸打，连滚带爬地顺着坍塌的豁口处滑下城墙，试图在总攻前逃离这必死之地。但迎接他们的，往往是城外狙击步枪精准的点射，身体在滑落途中便猛地一颤，爆裂成一团血雾，或是重重摔在城下冰冷的尸堆上。
“不许退！射击！射击！”松本少佐不知何时已冲到城楼边缘，拔出军刀声嘶力竭地挥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灰色身影，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疯狂而扭曲变调。一名鬼子中尉一脚踹倒退缩的伪军，亲自压上机枪弹链，对着烟尘中闪烁的刺刀火光疯狂扣动扳机，枪管很快因过热而发红；几个死硬的鬼子兵架起歪把子机枪，对着城外漫无目的地扫射，子弹徒劳地钻进土里或消失在烟尘中。掷弹筒手哆哆嗦嗦地塞入榴弹，然而不等他们发射，城外的炮兵观测哨早已锁定了这微弱的反抗火苗。
“咻——”
“咻——”
“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数发迫击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带着死神的尖啸精准地砸落在城头那几个火力点上。“轰！轰！轰！”爆炸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机枪、掷弹筒和周围的鬼子兵，破碎的肢体和枪械零件混合着砖石碎块被高高抛起。松本少佐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翻在地，军刀脱手飞出老远，他挣扎着爬起，灰头土脸，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
“山本，山本~你误我啊！”松本发出一声怒吼。
城内，恐慌达到了顶点。汉奸和伪军官们再也顾不上伪装，如同没头苍蝇般在狭窄的街巷里乱窜，试图寻找藏身之所或是早已暗中挖通的狗洞。普通百姓则紧紧关闭门窗，藏进地窖，瑟缩在最黑暗的角落，捂住孩子的嘴，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杀伐之声和城内绝望的哀嚎，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零星的枪声在城内各处响起，那是绝望的鬼子兵在射杀任何被他们认为可疑或试图逃跑的人，亦或是伪军内讧火拼。
“咻——！”
又一发迫击炮弹带着死神的尖啸凌空砸下，这次的目标是城墙内侧一处集结的伪军预备队。“轰！”猛烈的爆炸将人影和沙袋一起掀上半空，血肉残肢混合着砖块碎石如雨点般砸落。凄厉的惨叫撕破了短暂的沉寂。
城下，那灰色的铁流已不再仅仅停留在视野尽头。在炮火的掩护下，第一波突击部队如同离弦之箭，从弥漫的烟尘中猛然跃出！战士刘大勇扛着攻城梯冲在最前，梯子被弹片击穿仍不松手；班长老陈带着两名战士交替掩护，利用弹坑跃进时腿部中弹，咬牙拖着伤腿继续前进；‘冲啊！拿下城头！’‘为牺牲的战友报仇！’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以娴熟的战术动作交替跃进，利用弹坑、土坎作为掩护，迅速抵近城墙。刺刀在弥漫的硝烟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手榴弹已经握在了手中，导火索环紧扣在指间；新兵小李的帽子被弹片掀飞，露出渗血的额头，仍举着步枪往前冲；爆破手王强背着炸药包，猫腰穿过弹雨，目标直指城墙下的暗堡。
“顶住！顶住！射击！”松本声嘶力竭，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步枪。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城外骤然爆发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冲锋号声里。那嘹亮的号角声穿透云霄，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击着每一个守城日伪军的心脏。几个仅存的鬼子机枪手趴在血泊里挣扎着架设歪把子机枪，他们不敢松手；两名掷弹筒手抱着炮筒蜷缩在垛口后，颤抖着往炮膛里塞榴弹，试图对着城下攒动的人影盲射。但城外无处不在的精准火力立刻将他们压制下去，子弹打在垛口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碎屑，一名机枪手刚架好枪就被爆头，脑浆溅了旁边同伴一脸。
城墙豁口处，成了人间地狱。先前滑落逃命的伪军尸体层层叠叠，新的炮弹又不断落下，将尸体和砖石一起炸飞。豁口内外，散落着被炸断的枪支、破碎的钢盔和染血的布片。一个侥幸没被炸死的伪军伤兵在尸堆里蠕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旋即被后续落下的迫击炮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