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洒在明正院荒芜的花园中。
沈梦雨屏住呼吸，借着朦胧月光，在曾经最爱的海棠花丛下仔细摸索。这片园子承载了太多回忆——曾几何时，她与萧景琰在此赏花对弈，那时的明正院还是江都王府最繁华的所在。
指尖触到冰冷的泥土，她小心地拨开浮土，露出一个檀木匣子的轮廓。这是当年萧景瑜大军压境时，她匆忙埋下的首饰匣，里面装着一些值钱物事。原本沈梦雨不想冒险，可是前几日见到沈家一家老小陷入绝境，她无法置之不理。
就在她准备挖出木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娘娘，您大半夜在这里忙什么？
沈梦雨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月光下，蕙兰站在三步开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
本宫倒想问你，沈梦雨慢慢直起身，暗中将一包迷药扣在掌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蕙兰轻笑一声，向前逼近：陛下离宫前特意嘱咐，要奴婢好生照看娘娘。只是没想到，娘娘的好得这么快，都能深夜来此怀旧了。
话音未落，蕙兰突然出手，掌风凌厉直取沈梦雨面门。沈梦雨侧身闪避，袖中银针疾射而出，同时将迷药撒向对方。
雕虫小技。蕙兰衣袖一挥，银针尽数落地，迷药也被掌风震散。她身形如鬼魅般欺近，一指直点沈梦雨胸前大穴，娘娘这些日子偷偷服药练功，当真以为奴婢不知？
沈梦雨急退数步，体内真气运转，勉强避开这致命一击。两人在月光下缠斗，掌风扫过，激起满地落叶。园中荒草随风摇曳，仿佛在为这场生死搏斗无声伴奏。
没想到蕙兰姑娘深藏不露。沈梦雨气息微乱，她功力未复，渐渐落了下风，让你留在凝香殿，倒是委屈你了。
娘娘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蕙兰招式越发狠辣，一记手刀劈向沈梦雨脖颈，陛下早就疑心您与叛军暗通款曲，特意命奴婢暗中监视。
沈梦雨闪避不及，肩头中招，痛得闷哼一声。她借势翻滚，从靴中抽出淬毒匕首。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还要负隅顽抗？蕙兰冷笑，步步紧逼，待奴婢擒下娘娘，也好向陛下交差。
就在蕙兰再次出手的瞬间，沈梦雨突然变招。她假意不支倒地，在蕙兰俯身擒拿时，匕首如毒蛇般向上刺出。这一招是她从前与萧景琰切磋时悟得的，名为回风拂柳，最擅败中求胜。
你...蕙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没入喉间的匕首。毒发极快，她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软软倒地，双目圆睁，仿佛至死都不相信会败在一直被她监视的贵妃手中。
沈梦雨喘息着站起身，看着蕙兰逐渐僵硬的尸体。鲜血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与泥土混在一起，染红了曾经种满海棠的土地。
她不敢耽搁，迅速挖出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的珠宝首饰完好无损，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沉甸甸的包裹揣入怀中，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家，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沈梦雨站在蕙兰的尸身旁，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恨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清醒。她必须立即处理现场，每一刻耽搁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迅速将蕙兰的尸身拖到刚才挖开的土坑旁。看着这张曾经日夜监视自己的面孔，沈梦雨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推入坑中。泥土落下，渐渐掩盖了那双至死都带着惊愕的眼睛。
你监视我这么多年，她一边填土一边低语，如今就在这地下，继续守着明正院吧。
填平土坑后，她细心地将周围恢复原状，甚至特意从别处移来几株野草栽在上面。做完这一切，她这才重新挖出那个檀木匣子。
打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金银首饰，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这些都是当年她精心挑选的陪嫁，每一件都承载着美好的回忆。
她轻轻抚过这些物件，眼中泛起泪光。这些不仅是救急的财物，更是她与过往最后的联系。
将匣子仔细包好，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着太多回忆的土地。黎明将至，她必须尽快返回凝香殿。
回到凝香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迅速换下沾满泥土的衣裳，将匣子藏在床板的暗格中。做完这一切，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坚定的女子。
蕙兰的死迟早会被发现，但此刻，她手中至少有了支撑家人度日的资本。
窗外传来晨鸟的啼鸣，新的一天开始了。沈梦雨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长久服毒留下的痕迹。
她打开暗格，取出一对素银耳坠。这是匣中最不起眼的物件，明日可以托老太监带出宫去，应该能换得数月的用度。
该结束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
三日后，凝香殿。
沈梦雨正在窗前绣花，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手中的针线不停，唇角却微微绷紧。
竹影带着两名侍卫径直入内，玄色衣袍在晨光中透着冷峻。
娘娘。竹影躬身行礼，眼神却锐利如刀，蕙兰失踪三日，末将奉命搜查凝香殿。
沈梦雨缓缓放下绣绷，抬眼看他：竹影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怀疑本宫害了蕙兰？
末将不敢。竹影一挥手，侍卫立即开始搜查，只是蕙兰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凝香殿，按例该当排查。
沈梦雨端起茶盏，指尖稳如磐石：既然如此，大人请便。
她看着侍卫翻箱倒柜，心中冷笑。那夜回来后，她早已将一切可疑之物转移。首饰匣藏在御花园的假山洞里，染血的衣裳也已焚毁。
竹影的目光在殿内巡视，忽然停在窗台的一盆兰草上：这花...似乎是新移栽的？
沈梦雨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前几日不小心打翻了花盆，重新栽种罢了。竹影大人连这等小事都要过问？
竹影走近细看，手指轻轻拨开泥土。沈梦雨屏住呼吸——那下面埋着蕙兰的耳坠，是她特意留下的障眼法。
这是...竹影拈起沾土的耳坠。
原来是掉在这里了。沈梦雨故作恍然，前几日蕙兰说丢了耳坠，没想到在花盆里。
竹影审视着耳坠，又看向沈梦雨，突然冷笑：娘娘好手段。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来报：大人，在蕙兰住处发现这个。他递上一封密信。
竹影展开信纸扫了一眼，随手将信撕碎：伪造得不错，可惜...他逼近一步，蕙兰根本不识字。
沈梦雨心头一震，她千算万算，竟漏了这个细节。
娘娘还是实话实说吧。竹影的声音冰冷，蕙兰到底在哪里？
殿内气氛陡然紧张。沈梦雨握紧袖中的匕首，面上却依然平静：竹影大人是在审问本宫？
不敢。竹影目光如炬，只是提醒娘娘，陛下最恨被人蒙蔽。若是发现娘娘有所隐瞒...
大人多虑了。沈梦雨站起身，本宫累了，请回吧。
竹影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行至门前，他忽然回头：娘娘可知，明正院的海棠树下，昨夜又被人动过了？
沈梦雨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与本宫何干？
待殿门关上，她立即跌坐在椅上。
黄河前线，萧景瑜的帅帐内烛火通明。
竹影的密信平铺在案几上，字迹凌厉：...蕙兰被杀，疑与贵妃有关。为绝后患，恳请陛下下旨处决沈梦雨。
萧景瑜执笔的手悬在半空，朱墨滴落在奏折上，晕开一片殷红。
处决沈梦雨？
他眼前浮现出那张清丽的面容。灵山别院里，她为他抚琴时的浅笑；御花园中，她追着蝴蝶奔跑的身影；还有那日离别时，她冰冷的目光...
陛下？侍立一旁的将领轻声提醒。
萧景瑜回过神，发现笔尖的墨汁已在奏折上积了一滩。他放下笔，将竹影的密信凑到烛火前。
火焰舔舐着信纸，渐渐化作灰烬。
传令竹影，他声音低沉，加强监视，但...不得伤她分毫。
陛下！将领急道，竹影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若是贵妃当真与叛军...
退下。萧景瑜语气转冷。
帐内重归寂静。萧景瑜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黄河沿岸。战事吃紧，萧景琰的军队比想象中更难对付。若是此时处决沈梦雨...
他闭上眼。那个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终究是舍不得。
报——传令兵疾步进帐，叛军夜袭东线营地，韩将军请求支援！
萧景瑜猛地睁眼，所有柔情瞬间收起：传令中军，立即增援。
战事的紧迫让他暂时将沈梦雨的事搁置一旁。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个问题终将再次浮现。
而在承天府的凝香殿内，沈梦雨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在烛光下仔细研究着一张简陋的宫城地图，思索着下一步。
窗外的月色，与黄河畔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