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碎雪扑打窗棂，鎏金兽首香炉中龙涎香袅袅。萧景琰解下玄狐裘裹住沈梦雨单薄的身子，却触到她后颈冷汗浸透的中衣，指节在貂皮边缘骤然收紧：“梦雨！是本王不好！”
沈梦雨靠在金丝软榻上，鲛绡帕掩住唇畔的血痕，气息微弱：“你放了曹元澈。”她咳得肩头发颤，檀木屏风外传来隐隐的药香，“有人给我下了西域情毒，又故意引他前来……这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萧景琰霍然起身，青玉案上的茶盏应声而碎：“下毒之人本王定会碎尸万段！”他想起暗卫呈上来的画像——画中沈梦雨倚梅而立，分明是曹元澈趁她小憩时所作，“但他觊觎王妃，这份心思绝不能姑息！”
沈梦雨苦笑，指尖抚过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初遇时他随手系上的：王爷，我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笼，声音愈发清冷，“江都世家小姐哪个不比我出身尊贵？我一直无所出……”她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您能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
话音未落，她从枕下取出叠得齐整的和离书，素绢上“王妃无子失德”六个朱砂字刺得人眼眶生疼：“当年在凌云寺救下您，如今……”她将和离书轻轻放在他掌心，“就当还了这份恩情。”
萧景琰捏着和离书的手剧烈颤抖，玄铁扳指硌得掌心生疼：“你生是本王的妻，死是本王府的鬼！”他突然将她搂入怀中，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梦雨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王爷可知，这出‘出轨’戏码是苏怀瑾一手策划？”她推开他，眼中满是疲惫，“苏容轩正在漠北浴血奋战，曹弘毅又是您看重的继任刺史。曹元澈不过是被他胞妹曹元贞利用……”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中了情毒神志不清，才会……”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将和离书按在他心口：“废了我，既能平息两家怒火，又能保您宏图霸业。曹元澈已受惩戒，放他一条生路吧。”
话音未落，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让她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猩红在他衣襟晕开，宛如初春枝头早绽的红梅。
萧景琰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玄铁扳指硌得她生疼：“本王可以放了曹元澈，但和离一事休要再提！”他眼底布满血丝，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额角，“无论你能否诞下子嗣，你永远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阿诺……”沈梦雨的声音轻得像是飘落在雪地里的羽毛，这声带着江南软调的乳名，让萧景琰浑身一震。她仰起脸，眸中盛满哀戚：“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困在这金丝牢笼里，你就当可怜我……”泪水再次决堤，“放过我吧。”
窗外，风雪呼啸得更急了，将两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模糊成一片斑驳的剪影。
萧景琰喉结剧烈滚动，突然将她整个人箍进怀中，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沈梦雨发间的雪松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他声音嘶哑如破瓮：“那年在凌云寺，你不顾危险，冒险救我，如今却要我放你走？”他的手掌抚过她后颈因毒发抓挠出的伤痕，“你说王府是金丝牢笼，可出了这道门，那些人会将你千刀万剐！”
沈梦雨在他怀中僵硬如冰，忽闻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吆喝：“小心火烛——”这声吆喝刺破雪夜，却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想起初入王府时，萧景琰也是这般将她护在身后，如今却只剩这困兽般的对峙。
“阿诺，你我都清楚，和离是最好的结局。”她伸手去够榻边的和离书，腕间银镯与木榻相撞，发出清泠声响，“就当是为了你的宏图霸业……”
“住口！”萧景琰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和离书被扫落在地，素绢上的朱砂字正对着摇曳的烛火。他忽然单膝跪地，玄色蟒袍在青砖上铺开如墨，“梦雨，我曾在佛前发过誓，若负你便永坠阿鼻地狱。”他抬起头时，眼眶泛红，竟有泪光在眼中打转，“当年你说要陪我看遍金陵春雪，如今雪落满庭，你却要弃我而去？”
沈梦雨望着眼前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江都王，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童。记忆突然翻涌，初见他时，他的眼神与现在别无二致——执着，炽热，带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可我们回不去了。”她低声道，声音被呼啸的北风吞没，“你有你的江山，我有我的...”
“你的什么？”萧景琰突然打断她，他将脸埋在她颈窝，滚烫的泪水灼伤她的皮肤，“明日我便昭告天下，废黜苏怀瑾，抄了曹家满门，看还有谁敢动你！”
“不可！”沈梦雨大惊，挣扎着要起身，“你若这么做，朝中必然大乱，多年筹谋毁于一旦！”她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他反手握住，“阿诺，你我都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你要做的是那万人之上的帝王，而不是...”
“不是什么？”萧景琰突然抬起头，眼神猩红如血，“不是为了你与天下为敌的傻子？”他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无尽悲凉，“梦雨，你以为我这些年在朝堂隐忍，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有朝一日，能护你周全。”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似要将余生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此刻，“可你却要推开我。”
风雪愈发肆虐，窗棂被吹得吱呀作响。沈梦雨在他怀中渐渐失了力气，只觉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知道，这场对峙，终究没有赢家。而那封躺在地上的和离书，正被穿堂风掀起边角，朱砂字迹在雪光中忽明忽暗，像是命运嘲弄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