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刚要抬脚上楼，简凝猛地拽住他胳膊。窗台下的药水味突然浓了几分，顺着风钻进鼻腔，带着一股刺喉的腥气。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二楼窗户“砰”地推开，一道黑影举枪对准他们。
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萧砚一把将简凝往身后拉，自己侧身贴紧墙根。子弹擦着他肩膀打在砖缝里，碎石溅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别动！”屋里传来简柔的声音，抖得厉害，“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
萧砚没说话，右手慢慢摸向腰间短刀。左肩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一阵阵发麻。他知道这伤不能拖，可现在动不了。
简凝靠在他背后，呼吸很轻。她仰头看了眼窗户，“你要什么？把东西给我，我们立刻走。”
“你当我傻？”简柔冷笑，“你们一进来我就看到了。名单在哪？书是不是你烧的？”
“是。”简凝答得干脆，“灰都冲进下水道了。”
“那备份呢！”简柔声音拔高，“北洋纪事的备份去哪了？”
“我不知道。”简凝说，“我没见过什么备份。”
屋里静了一瞬。
接着，玻璃瓶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液体泼洒开来，气味更重了。萧砚眉头一皱，这种味道他闻过——军情处特制的神经毒剂，沾皮肤就开始腐蚀，吸入过量会让人抽搐失语。
“你们两个，给我进去。”简柔命令道，“手抱头，慢慢走楼梯。要是敢耍花样，我不介意先让你妹妹尝尝这药水。”
萧砚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逃出来就没办法了吗？”简柔笑出声，“陈伯的女儿在我手上，就在隔壁房间。你们要是不想她死，就乖乖听话。”
简凝攥紧了拳头。她知道陈伯有个侄女住在沈宅后院，平时帮厨。没想到简柔连这种人都不放过。
“放她走。”萧砚终于开口，“你要的是真相，我可以告诉你。”
“你现在才想谈条件？”简柔讥讽，“早干嘛去了？当初你在教堂跟我说合作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萧砚没接话。他记得那天简柔主动找上门，说自己掌握“影”计划的部分线索，想和他联手扳倒谢云启。他当时没信她，只让她等消息。没想到她竟借此混进了沈宅内部。
“你到底想怎么样？”简凝问。
“我要活命。”简柔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军情处的人已经在清场，所有跟‘影’有关的人都会被灭口。沈夫人被软禁，老爷昨夜失踪……这个家完了。我现在手里只有这点筹码，你们要是不帮我，我就把这些毒全泼出去！”
萧砚缓缓抬起手，示意她冷静。“我们可以带你走。裴渊在外面接应，只要你说出人在哪，我们现在就撤离。”
“我不信你。”简柔摇头，“上次你说帮我查身世，结果呢？把我扔给谢云启当棋子！”
“那是谢云启的手笔。”萧砚盯着窗口，“我没有把你交出去。”
“够了！”简柔吼了一声，“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嘴上说得漂亮，背地里谁不是为了自己？”
她举起枪，对准萧砚胸口，“今天要么你们进来，要么我杀了人质，然后大家一起死在这儿。”
萧砚咬牙，正要迈步，腕间的松石串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他低头看了眼，指尖抚过其中一颗深绿色石头——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据说是能解百毒的矿石粉末压制而成。小时候他发烧不退，就是靠它压下来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
“简凝。”他低声说，“待在这儿别动。”
说完，他解开松石串，迅速碾碎一颗珠子，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但他顾不上这些。
几步冲到门前，他一脚踹开木门，整个人撞进屋内。毒气扑面而来，眼睛立刻开始发烫。他眯着眼睛往前扑，短刀甩手掷出，正中简柔持枪的手腕。
枪落地。
简柔尖叫一声，往后退去。萧砚踉跄着追上去，一把掐住她喉咙按在墙上。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跳，但还是死死压住她。
“人在哪里？”他问。
“在……在东厢房……”简柔喘不过气，“钥匙在桌上……”
萧砚松开她，转身去翻桌子。抽屉里一堆杂物，他快速翻找，终于摸到一把铜钥匙。回头看了眼蜷缩在角落发抖的简柔，他没再动手。
走出房间时，腿一软差点跪下。毒性已经开始发作，眼前的东西都在晃。他扶着墙一步步往下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简凝听见动静跑上来，在楼梯口接住他。“找到人了？”
“东厢房。”他吐出两个字，嗓子哑得不像话。
两人跌跌撞撞赶到东厢，门锁着。萧砚用钥匙打开，里面是个小储藏室，角落里绑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嘴被布条堵住，满脸泪痕。
简凝赶紧上前松绑。女孩一获自由就哭出声：“谢谢你们……她疯了，她说要把我们都毒死……”
“没事了。”简凝抱住她，“安全了。”
萧砚靠在门框上，额头全是冷汗。他感觉心跳越来越慢，四肢发凉。松石只能延缓毒性，没法根除。
“得马上送医院。”简凝扶起他，“你能走吗？”
他试了试，勉强点头。
三人刚出屋子，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裴渊的声音远远传来：“快点！军情处的人五分钟内就到！”
简凝架着萧砚往外跑，女孩跟在后面。围墙边，裴渊已经发动车子，车灯都没开。
刚翻过墙，身后主楼突然亮起几束强光。有人喊：“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枪声再次响起。
裴渊一脚油门，轿车猛冲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啸，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撞开巷口的铁栅栏。
车内一片混乱。萧砚倒在后座，意识逐渐模糊。他听见简凝在叫他名字，声音忽远忽近。
“撑住，医院马上就到。”
他想回应，却发不出声。手腕上的松石只剩几颗，其余的都在刚才碾碎入药了。毒素还在扩散，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割肺。
车子一路狂飙，穿过几条暗巷。街景飞速倒退，霓虹招牌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门被人拉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担架。
简凝一直跟着跑进急诊室门口，却被护士拦下。
“家属在外面等！”
她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推窗消失在门后。双手攥得发白，旗袍下摆沾了血迹也没察觉。
手术室灯亮起来。
她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翻开背面——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小时候的她和另一个女孩并肩站着，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和妹妹，永远不分开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合上镜子，靠在墙上闭上眼。
急诊室里，医生正剪开萧砚的衣服。护士递来检测报告，上面写着：**神经毒素浓度超标三倍，器官衰竭风险极高。**
主刀医生翻看他手腕残留的松石粉末，皱眉：“这东西居然真能抗毒？”
助手摇头：“撑不了多久，必须马上洗血。”
医生点头，正要下令，忽然发现病人左手无名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像是在写字。
他凑近看，那人嘴唇也在动，声音几乎听不见。
“……北……洋……纪事……第三页……撕掉了……”
医生愣住。
旁边的护士记录下这句话，转头问：“要通知家属吗？”
医生沉默两秒，“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