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
他没像傻柱那样挥汗如雨，也没像于莉那样忙碌算账。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前铺开着一张张画满了复杂线条和符号的图纸。手指偶尔在上面轻轻划过，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极其深远的问题。
和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相比，他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但这种安静，非但没让人忽视，反而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知道，这厂子的魂儿，在这呢。
“呼——”傻柱终于校正好了冲床，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凑到李青云身边，好奇地探着脑袋，“师父，您这又琢磨啥新宝贝呢？这图纸我看着比上次那传动箱还复杂！”
李青云没抬头，手指点着图纸上一个结构复杂的部件：“自行车，说到底还是太简单了。”
他的声音平淡，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简单？”傻柱眼珠子一瞪，嗓门不自觉拔高，“师父，咱们的‘青云牌’坐垫和齿轮，现在可是四九城独一份儿！多少车行抢着要呢！”
于莉和阎埠贵也被这话吸引，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了过来。
李青云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傻柱那张充满干劲和…一丝满足的脸上。
“独一份？”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柱子，你就这点出息了？”
“啊？”傻柱被问得一懵。
“咱们的齿轮，比国营厂的强点。咱们的坐垫，比供销社的舒服点。”李青云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人心上，“然后呢？靠着这点‘强点’、‘舒服点’，吃老本？等着别人追上来？或者，哪天政策一变，就把咱们当典型给掐了？”
一连串的反问，让傻柱张大了嘴巴，额头上的汗都忘了擦。
于莉和阎埠贵也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后怕。
是啊，这才刚起步，怎么就有点…飘了？
“师父…我…我没那意思…”傻柱挠着后脑勺，讪讪地说。
李青云没再看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堆放的那些原材料，眼神深邃。
“系统给了我一本书。”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团队说，“但我不能直接把它念出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直接拿出最好的东西，那是找死。咱们得学会，用这个时代能听懂的文字，写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章节。”
于莉若有所思：“李哥，您的意思是…咱们得一步步来？”
“没错。”李青云走回木工台，拿起一张画着自行车链条传动局部优化图的稿纸，“就拿这自行车来说。我现在脑子里，有至少三种比现在效率高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传动方案。”
“百分之三十？！”傻柱倒吸一口凉气。
“但我不会直接拿出来。”李青云将那张稿纸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张，“咱们先从第一个‘可优化节点’开始。比如，先把链条的耐磨度提升百分之十五。材料、工艺，都在现有条件下能摸得着的边。”
他看向傻柱：“柱子，这事你牵头。就用那批新到的合金钢，按我给你的热处理参数试。失败了不怕，总结经验再来。”
傻柱立刻挺直腰板，感觉重任在肩，血液都热了起来：“明白！师父！保证完成任务！”
李青云又看向于莉和阎埠贵：“于莉，阎老师。对外，咱们还是主打‘耐用’、‘精准’的‘青云牌’。但对内，从今天起，要立个新规矩。”
他语气加重：“每一个零件，除了符合出厂标准，还必须记录下所有加工过程中的数据和问题。每个人，不仅要会干活，还要学会想活，琢磨为什么这么干，能不能干得更好。”
阎埠贵赶紧在小本子上记下，嘴里喃喃：“记录数据…琢磨工艺…这是要培养…工业思维？”
“对！”李青云肯定道，“我要的不是只会出力的手，而是带着脑子干活的人。于莉，你负责组织，每天晚上收工前，留出半小时，大家碰个头，说说今天干活时遇到的难题，或者有什么想法。”
于莉眼睛一亮，立刻领会：“好！这叫…技术研讨会！我这就安排！”
一种不同于单纯挣钱的、更加深沉而有力的氛围，开始在这间新厂房里弥漫开来。
傻柱不再只是闷头干活，而是开始对着图纸和材料嘀嘀咕咕，时而皱眉，时而恍然。
于莉的账本旁边，多了一本技术改进建议记录册。
连阎埠贵，除了盘算材料成本，也开始试着理解那些零件背后的原理。
李青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因为获得“工业母机”知识而泛起的波澜，渐渐平复。
但在这片热火朝天里，李青云却多了个雷打不动的习惯。
每天晌午头，别人蹲在墙根儿底下扒拉饭、侃大山的时候，他总会搬个马扎，坐到厂房门口信号最好的地方，手里捧着个半旧不新的收音机，耳朵几乎要贴到喇叭上。
那收音机有点特别，后面多了几根他自己捣鼓出来的、歪歪扭扭的铜线，像是怪异的触须，探向天空。
“滋啦……下面是全国新闻……我国工人阶级发扬自力更生精神，在东北……”收音机里传出字正腔圆的播报。
傻柱端着个大海碗，吸溜着面条，凑过来瞅了瞅：“师父，您这听啥呢？这新闻天天不都一个味儿嘛？”他觉得有点无聊，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车几个齿轮实在。
李青云没理他，眉头微微皱着，手指轻轻转动调频旋钮。
“滋……据不完全统计……今年上半年，全国钢铁产量同比……”声音有点模糊，但还能听清。
他又慢慢转了一下。
突然，一阵强烈的电流杂音爆开，夹杂着一些完全不同的、语速极快的陌生语言片段，还有断断续续的、音调古怪的音乐。
“哎哟喂！”傻柱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差点把碗扔了，“这啥玩意儿？鬼叫似的！”
李青云却眼神一凝，不但没调开，反而更加专注地侧耳倾听，在那片杂乱的噪音海洋里，努力分辨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把频率调回正常的新闻频道，然后拿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