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整个加工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婶脸色煞白地站在切药机前，机器冒着淡淡的青烟，一股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我就是想看看里面啥样...”李婶结结巴巴地说，手还在发抖。
万大春一个箭步冲过去，切断电源，仔细检查机器。好在只是卡住了刀片，机器本身没大碍。他松了口气，但心里沉甸甸的。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机器故障了。自从新设备投入使用，生产效率确实大大提高，但村民们对这些“铁疙瘩”既好奇又害怕，操作起来束手束脚，事故频发。
“这样不行。”万大春当晚召集合作社核心成员开会，“咱们得正儿八经地搞培训，不能再让大伙儿摸着石头过河了。”
王老五嘬着烟袋：“培训？咋培训？咱村连个会操作机器的人都没有，难道请城里的师傅来？那得花多少钱！”
狗蛋眼睛一亮：“大春哥，你不是会吗？你教我们啊！”
万大春苦笑。他确实通过真气感知摸清了机器原理，但真要系统地教给别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试试吧。”万大春最终点头，“不过咱们得立规矩，考核不合格的，不能上岗。”
消息一传出，村里就炸了锅。
“考核？种地还要考核？” “万大春这是要当官啊？还搞起考核来了！” “不就是按个按钮的事，至于吗？”
特别是些老一辈的村民，抵触情绪很大。他们种了一辈子地，现在居然要被小辈考核，面子上挂不住。
培训第一天，加工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万大春站在一台机器前，努力讲解安全操作规程。
“开机前要先检查电源线是否完好...” “加工不同药材，要调整不同的刀片间距和转速...” “发现异常要立即按下急停按钮...”
下面的人听得昏昏欲睡，有的甚至交头接耳聊起家常。
“大春，你说这些俺们都懂！”李婶不耐烦地打断，“不就是按个开关的事吗？搞得这么复杂！”
万大春深吸一口气，知道光讲理论不行了。
“好，那咱们实际操作一下。”他拿起一把新鲜的丹参，“谁想来试试切药机？”
几个年轻人跃跃欲试，但老辈们都不动弹。最后，李婶自告奋勇：“我来！让你们看看老娘是不是老糊涂了！”
万大春仔细讲解了一遍操作步骤，李婶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她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嗡嗡作响。接着她抓起一把丹参就往进料口塞———完全忘了万大春刚说的“少量多次”的原则。
机器发出沉闷的吼声，刀片被卡住了。李婶慌了神，不是去按急停按钮，而是伸手想去把药材掏出来！
“别！”万大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几乎同时，机器发出“砰”的一声，刀片处迸出几点火星。
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手伸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婶腿都软了，脸色惨白：“俺、俺就是...”
“看到了吗？”万大春声音严肃起来，“这不是种地，这是操作机器！一不小心就会出大事！”
现场鸦雀无声。这次没人再觉得培训是多此一举了。
万大春趁热打铁，制定了严格的培训计划。他把村民分成三批：年轻人学得快，先培训；中年人次之；老一辈最后，主要安排做些辅助工作。
但问题又来了：村民们大多文化程度不高，看不懂说明书，记不住操作步骤。万大春讲的很多术语，他们根本听不懂。
“这样不行。”万大春晚上对着柳絮发愁，“得想个他们能理解的办法。”
柳絮想了想：“大春，你忘了咱们小时候学东西都是口口相传，还要编成顺口溜才记得住吗？”
万大春眼前一亮。对啊！可以把操作规程编成顺口溜！
第二天，加工坊墙上贴满了红纸黑字的顺口溜：
“开机前，查线路，安全第一要记住” “投料时，少量多，机器不卡效率高” “异常响，立即停，报告班长不能忘” ...
万大春还找来狗蛋，让他把操作过程拍成视频，在合作社的电视机上循环播放。村民们看着电视里熟悉的人操作机器，学得格外起劲。
慢慢地，村民们开始上手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一——质量不稳定。
同样一台机器，不同人操作，加工出来的药材品质差异很大。有的切得太厚，有的烘得太干，有的清洗不彻底。
万大春不得不制定质量标准，并天天检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万大春！你啥意思？”张叔把一筐药材摔在地上，“嫌我干的不好？你才吃几年饭！”
原来张叔加工的丹参片厚度超标，万大春要求返工。张叔觉得丢了面子，当场发作。
“张叔，不是针对您。”万大春耐心解释，“药材厚度影响药效和售价。咱们的药材要打出品牌，必须统一标准。”
“什么标准不标准！能吃不就行了！”张叔怒气冲冲，“老子种地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眼看就要吵起来，老村长颤巍巍地走过来：“吵什么吵！都跟我来！”
老村长带着大家来到仓库，指着两堆药材：“你们自己看看！”
一堆是标准加工的药材，整齐均匀；另一堆是参差不齐的次品。对比明显。
“这些，”老村长指着次品，“赵老板说了，只能按七折收！你们算算，这一下子亏多少钱！”
村民们沉默了。真金白银的损失摆在眼前，比什么道理都管用。
张叔老脸通红，嘟囔着：“那、那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说我啊...”
万大春立即说：“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注意方式方法。这样，咱们成立个质检小组，让大家都参与进来，互相学习，互相监督。”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赞同。经过选举，狗蛋和几个细心认真的村民组成质检小组。万大春特意培训他们使用简单的检测工具，如卡尺、水分测定仪等。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民们渐渐适应了新的工作方式。加工坊里机器轰鸣，但却井然有序。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按规程操作。
一个月后，赵老板又来收购。他随机抽查了几批药材，惊讶地发现品质极其稳定，几乎挑不出毛病。
“万大夫，你们这是怎么做到的？”赵老板难以置信，“这品质，跟大厂流水线出来的没差别啊！”
万大春笑着指向正在忙碌的村民们：“因为我们有最好的工人。”
的确，如今的村民们已经脱胎换骨。他们不再是被动干活的农民，而是有了职业意识的产业工人。甚至有人开始琢磨如何改进工艺，提高效率。
李婶发明了一种投料小工具，避免了一次投料过多；狗蛋改进了清洗机的毛刷排列，洗得更干净；连最初反对最厉害的王老五，都总结出了一套“听声辨故障”的绝活———机器运转正不正常，他听声音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最让人惊喜的是，村民们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开会时蹲在墙角抽烟闲聊的男人们，现在会主动讨论生产问题；妇女们也不再东家长西家短，而是比较谁的操作更规范，谁的产品合格率高。
一天晚上，万大春路过加工坊，发现里面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看见张叔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在练习操作机器。
“张叔，这么晚还不休息？” “是大春啊。”张叔不好意思地笑笑，“白天耽误了点时间，带他们加练会儿。可不能拖大家后腿。”
万大春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合作社真正走上了正轨。
月底发工资时，万大春特意搞了个小小的仪式。他不仅发了基本工资，还设置了质量奖、效率奖、创新奖。
李婶因为提出合理化建议，额外获得200元奖金；狗蛋带领的班组质量合格率最高，每人奖励100元；就连曾经闹过脾气的张叔，也因为带徒弟有功，拿到了100元师傅津贴。
拿着厚厚的工资和奖金，村民们笑得合不拢嘴。这不只是钱的问题，更是对自己价值的认可。
王老五领完钱，拉着万大春的手，眼眶湿润：“大春啊，五叔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不只是会种地的老农民...”
万大春反握住老人粗糙的手：“五叔，您本来就是有用的人。咱们桃源村的人，个个都是宝！”
夕阳下，加工坊的机器还在轰鸣。村民们有说有笑地下班回家，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希望。
万大春站在坡上，望着炊烟袅袅的村庄，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可爱的乡亲们，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前所未有的生活。
而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