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那句近乎叹息的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清韫心中漾开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后,便迅速沉入了两人之间再次筑起的沉默高墙之后。他别开的脸庞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显得轮廓冷硬,仿佛刚才那瞬间流露的、近乎脆弱的情愫,只是风雨交织下的幻觉。
苏清韫攥着肩上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蓑衣,指尖冰凉,心绪却如同被狂风搅乱的湖面。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望向船外无边无际的、在风雨中摇曳的漆黑芦苇荡。寒意顺着湿透的裤脚丝丝缕缕地往上爬,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牙关轻轻打颤。
就在这时,一件还带着些许体温的、略显硬挺的外袍,被默不作声地递到了她手边。是谢珩之前仔细收起的那件藏青色外袍。
苏清韫身体一僵,没有动。
“垫着腿,能暖和些。”谢珩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天亮前是最冷的时候,染上风寒,会拖慢行程。”
理由充分,无可指责。苏清韫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那刺骨的寒冷,默默接过外袍,垫在了冰冷潮湿的腿下。袍子面料粗糙,却意外地阻隔了部分寒意,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残留的、属于他的体温。这种间接的接触,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两人不再交谈,狭小的船头空间里,只剩下风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在沉默中蔓延,比之前的对峙更让人无所适从。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天际渐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雨势似乎也小了一些,从之前的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谢珩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同蛰伏的猎豹,耳朵捕捉着芦苇荡外的任何一丝异响。
突然,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抬手,示意苏清韫禁声!
苏清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听芦苇荡外远处的河道上,隐隐传来了船只破水的声音,以及……模糊的、压低的交谈声!不止一艘!
“……仔细搜!王爷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那片芦苇荡!”
“妈的,这鬼天气……那两人能跑哪儿去?”
“少废话!搜不到人,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淮王府的追兵!他们果然搜过来了!而且听声音,正在朝着这片芦苇荡合围!
苏清韫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向谢珩。
谢珩的脸色在渐亮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冷峻,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般的锐利。他极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侧耳细听了片刻追兵船只的分布和距离。
“不能待在这里了。”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芦苇荡虽然能藏身,但范围太大,他们一旦展开拉网式搜索,我们迟早会被发现。必须在他们合围之前,冲出去!”
“冲出去?”苏清韫惊道,“外面都是他们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