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的温暖(尽管微不足道)和暂时的安全感,让疲惫至极的战士们迅速陷入了沉睡。鼾声、火堆柴火的噼啪声以及屋外依旧呼啸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李云龙却毫无睡意,伤口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在他心头萦绕,仿佛被暗处的毒蛇盯上。
他强撑着起身,检查了一下警戒哨。门口的两个哨兵虽然努力睁大眼睛,但极度的寒冷和疲惫让他们不停地跺脚、搓手,注意力难以长时间集中。
“机灵点!”李云龙低声嘱咐,“这鬼天气,也是敌人摸上来的好时候。”
“是,师长!”哨兵一个激灵,努力挺直了腰板。
李云龙回到屋内,再次蹲在那面刻着简陋地图的墙壁前,借着摇曳的火光仔细研究。那些线条粗犷而模糊,叉号和山洞的标记带着某种原始的诱惑。矿坑……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或许能让他们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能利用复杂地形和敌人周旋。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可能越大。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和墙上几句看不懂的鬼画符。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屋外风声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夹杂了一点不同于风啸的、某种硬物刮擦雪地的声音?
李云龙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那是属于“李师长”的、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形成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有情况!”他猛地压低声音低吼,同时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空铁桶!
“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相对寂静的木屋内炸开!
沉睡中的战士们被瞬间惊醒!多年战争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们几乎在睁眼的同时就抓起了身边的武器,迅速翻滚到墙边或破窗下,枪口对准门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 “嗒嗒嗒嗒——!”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过来!大部分打在厚厚的原木墙壁上,噗噗作响,木屑纷飞!但还有几发子弹从窗户和墙壁的裂缝射入屋内,打在刚才战士们睡觉的地方,溅起一片尘土!
“鬼子!”张大彪怒吼一声,操起一挺歪把子机枪(山口缴获的)就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猛烈还击!
“哒哒哒哒……” 激烈的枪声瞬间彻底撕裂了风雪夜的寂静!
“从窗户和墙缝还击!压制敌人!”李云龙躲在承重柱后,嘶哑着下令,“手榴弹!往外扔!”
战士们迅速反应过来,依托木屋的掩护,拼命向外射击。几颗宝贵的手榴弹也从破窗扔了出去。
“轰!轰!” 爆炸声在屋外响起,暂时压制了敌人的火力。
借着爆炸的火光,李云龙迅速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影影绰绰至少有二三十个白色身影,正利用屋外的地形散开,试图包围木屋!他们的火力很猛,除了步枪,至少还有两挺轻机枪!
“他娘的!是一个加强小队!甚至可能更多!”李云龙心沉了下去。敌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来得这么快?!
“师长!鬼子摸到很近的地方了!要不是您发现得早……”一个哨兵心有余悸地喊道,他的胳膊被流弹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没有时间多想!木屋虽然提供了一定的掩护,但也成了一个显眼的靶子,一旦被完全包围,敌人甚至可以用掷弹筒或者火攻!
“不能困死在这里!”李云龙大脑飞速运转,“大彪!带你的人,从后墙那个破洞冲出去,反冲击一下!把他们打懵!老邢,组织人,准备从侧面突围!老赵,带伤员先走!”
“是!”张大彪二话不说,带着七八个最悍勇的战士,猛地从木屋后墙一个较大的破洞钻了出去,冒着弹雨,嘶吼着发起了反冲锋!
这出乎意料的亡命打法显然让日军愣了一下,侧翼的火力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走!”邢志国趁机大喊,带着主力战士们,搀扶着能走的伤员,从木屋侧面冲了出去,扑入外面的风雪和黑暗之中!
“快!快!”赵刚指挥着警卫班,抬起重伤员,紧跟着冲了出去。
李云龙和小石头以及断后的战士最后离开。就在他踏出木屋的瞬间,一发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穿了门框!
“师长!”小石头惊叫一声。 “没事!快走!”李云龙拉了他一把,两人踉跄着扑入深深的雪地里。
身后,木屋方向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更加激烈,显然是张大彪的人和日军死死缠斗在了一起。
“大彪!”李云龙回头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发信号!让大彪撤!”他对身边的战士喊道。
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这是预先约定的撤退信号。
李云龙不再回头,带着身边的人员,拼命向着与赵刚他们约定的方向追去。风雪再次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但也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速度。
跑了不知多久,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彻底被风雪声掩盖。
在一个相对隐蔽的雪坡后面,队伍再次艰难地集结起来。清点人数,又少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断后和掩护的战士。张大彪带着几个人浑身是血地追了上来,他胳膊上挨了一刀,但神情依旧凶悍。
“妈的,撂倒了七八个鬼子!亏大了!”张大彪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伤员怎么样?”李云龙急问。 赵刚脸色悲痛地摇了摇头:“又……又没了两个。抬出来的时候……就没气了……还有一个伤势加重了……”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难所,转眼间成了修罗场和葬身地。
“鬼子……怎么会找到那里?还来得这么快?”邢志国喘着气,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李云龙目光冰冷,扫视着惊魂未定的队伍。木屋的位置是临时发现的,行军路线也是不断改变的。敌人能如此精准地摸上来,除非……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面墙壁的刻痕上,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那地图……那木屋……”他声音沙哑,“也许根本不是什么猎人的标记……那可能是个陷阱!是以前土匪或者什么人为自己留的记号,但也可能被鬼子或者汉奸知道了!”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比风雪更刺骨。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谓的“矿坑”呢?那个叉号标记的地方,等待他们的,是生机,还是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希望仿佛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踩灭。
他们不仅在与敌人赛跑,更是在与一个无形的、可能早已张开的罗网搏斗。
“不管怎么样……”李云龙望着西面更加深邃的黑暗,咬了咬牙,“我们现在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带着更多的伤亡、更深的警惕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艰难地迈向未知的西方。风雪依旧,前路茫茫,猎屋的惊魂,如同阴影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