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月的睫毛又颤了颤，这次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麻烦。
她活了近千年，见过的试探与算计比这凡间的星辰还多，陆辰珩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探究，在她看来就像刚学会吐泡泡的幼鱼，直白得近乎可爱。可可爱归可爱，麻烦终究是麻烦——她只想安安静静趴在桌上补神魂，不是来演“学渣逆袭”后被校霸追问的戏码。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与陆辰珩的距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布料，那触感细腻柔软，和修真界粗布或丝绸的质感截然不同，让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可能……”她斟酌着用词，声音依旧清淡，却故意放得更慢了些，带着点十七岁少女该有的、不确定的迟疑，“是昨天晚上看了本竞赛书，刚好有类似的思路，今天上课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个借口算不上多高明，甚至有点敷衍。原主的书桌抽屉里确实塞着本落灰的竞赛题集，是原主妈妈去年硬买的，原主翻都没翻过——云疏月昨晚整理记忆时恰好瞥见了。用这个当理由，既不用编造新的谎言，又能解释“突然会了”的突兀，最关键的是，足够“普通”，普通到像个偶尔开窍的差生，没什么值得深挖的价值。
陆辰珩的目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那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乖顺。可他记得很清楚，刚才在讲台上，这个女孩解完题转身时，眼底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那绝不是“突然想起来”该有的神情。
他没戳破，只是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指尖从数学竞赛书上滑过，留下一道极轻的痕迹。“竞赛书？”他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说完，他没再追问，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修长的背影落在云疏月眼里，竟有种“总算打发走了”的轻松——直到她低头看见那本被留在桌角的竞赛书。
封面是深蓝色的，烫金的“高中数学竞赛精讲”几个字格外显眼，书页间还夹着一张浅灰色的书签，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却透着股和陆辰珩本人一样的清冷质感。云疏月盯着那本书看了三秒，最终还是伸手把它推到了桌肚最里面，和原主的练习册堆在了一起——她才不要看这种“基础空间学入门”，浪费神魂。
下课铃的余音还没散，教室里就热闹了起来。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先围了过来，其中就有昨天体育课差点被篮球砸到的李萌萌，她手里还抱着个篮球，额角带着点薄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疏月：“疏月！你刚才也太厉害了吧！那道题我想了一节课都没头绪，你居然用那么奇怪的方法解出来了！快教教我呗？”
跟着过来的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手里拿着笔记本，显然是想记录解题思路；另一个则是平时总爱跟在几个男生后面、偶尔会调侃原主的女生，此刻眼神里也带着点好奇，没了往日的轻视。
云疏月被围在中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这辈子应付过最棘手的魔修，也处理过修真界几大宗门的纷争，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被几个半大孩子围着问“解题思路”更让她头疼。
“我……”她顿了顿，快速调动原主记忆里“不会就装懂”的小技巧，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其实我也说不太清，就是……凭感觉画的辅助线，没想到就对了。”
这话一出，学习委员明显愣了愣：“凭感觉？可是那些辅助线看着完全没逻辑啊……”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云疏月顺着话头往下接，甚至还学着原主的样子，微微低下头，声音放软了些，“我平时数学也不好，这次就是碰巧了，你们还是问老师或者……问陆辰珩吧。”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陆辰珩身上，果然，提到这个名字，几个女生的注意力立刻被分散了。李萌萌挠了挠头：“也是哦，陆神肯定有更简单的方法……”说着，还下意识地往最后一排看了一眼，刚好对上陆辰珩看过来的目光，吓得赶紧转回头，吐了吐舌头。
围着的人渐渐散了，云疏月终于松了口气，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神识悄悄探出一点，扫过整个教室——陆辰珩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笔转着，目光却没落在书本上，反而若有若无地往她这边飘。
“这小子，倒是比修真界的盯梢傀儡还执着。”云疏月在心里吐槽，干脆闭上眼，真的开始运转微弱的灵力修复神魂。凡间没有灵气，只能靠自身残存的灵力慢慢滋养，效率低得可怜，她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充电”，不然下次再遇到刚才那种“解题”场面，怕是要撑不住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哗啦”声把她吵醒。她抬起头，看见同桌的女生正慌乱地捡着掉在地上的笔和笔记本，其中一支钢笔滚到了她的脚边，笔尖朝着她的鞋尖，眼看就要被路过的同学踩碎。
那女生急得快哭了：“我的钢笔！那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云疏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灵力丝线从她指尖溢出，轻轻勾住那支钢笔的笔帽，借着路过同学抬脚的间隙，把笔往女生那边推了推，刚好停在她伸手能碰到的地方。
“在这儿呢。”云疏月开口提醒，声音依旧淡淡的。
女生惊喜地捡起钢笔，对着她连连道谢：“谢谢你啊疏月！你真是太好了！刚才我还以为要被踩坏了呢！”说着，她还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皱着眉抱怨，“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脖子特别疼，刚才捡东西的时候差点扭到。”
云疏月看了一眼她的坐姿——后背佝偻着，脑袋歪向一边，肩膀一高一低，典型的“凡间学子久坐不调”的姿势。这种姿势久了，不仅伤颈椎，还会影响气血流通，放在修真界，刚入门的弟子都会被师父罚练“基础炼体诀”矫正。
她没提炼体诀，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用最普通的语气说：“你试着把肩膀往后展，头摆正，每节课下课站起来走两步，可能会好点。”
女生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刚把肩膀展开，就“啊”了一声：“真的不疼了！疏月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我妈也总说我坐姿不好，教过我。”云疏月又搬出了“原主妈妈”这个万能借口，说完就重新趴了回去，不再说话。
可她没注意到，最后一排的陆辰珩，把刚才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刚才分明看见，那支钢笔滚到云疏月脚边时，她根本没动脚，也没伸手，那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刚好滚到同桌手边——速度不快，角度却精准得离谱，不像是巧合。还有她给同桌提的建议，看似普通，可他刚才观察了一下，那个女生按照她说的姿势坐了几分钟后，原本紧绷的肩颈确实放松了不少，连呼吸都平稳了些。
“懂竞赛题，会调坐姿，还能‘隔空’推笔……”陆辰珩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抵着下巴，眼底的探究更深了。他认识原主两年，从高一到现在，那个云疏月怯懦、内向，连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别说解竞赛题，就连上课被老师点名都会发抖。
可眼前这个云疏月，冷静、淡然，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掌控力。
就像一块蒙尘的玉，突然被擦去了灰，露出了底下藏着的、让人惊讶的光泽。
放学铃声响起时，云疏月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东西的。她把原主的课本和文具一股脑塞进书包，背上就往教室外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她实在不想再被陆辰珩堵着问问题，更不想应付班里同学的围观。
可她刚走出教学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放慢的节奏，刚好能让她听见：
“云疏月。”
她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陆辰珩快步追了上来，手里拎着个黑色的书包，走到她身边时，刻意放慢了脚步，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梧桐叶的小路上，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你走这么快，”他侧过头看她，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不像之前那么冷冽了，“是怕我再问你问题？”
云疏月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陆辰珩却没被甩开，反而跟着她的节奏，继续说道：“明天有数学小测，听说最后一道题和今天上课那道类似。”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如果你‘又’想起来怎么做了，能不能……”
他话没说完，云疏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夕阳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是淬了点碎金，原本平静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点清晰的情绪——不是惊讶，不是慌乱，而是纯粹的、属于仙尊的无奈。
“陆辰珩，”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想考及格。”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进了人群里，很快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陆辰珩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愣了几秒后，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只想考及格？
他掏出手机，点开班级群，找到那个几乎从不说话的、头像是只卡通猫咪的账号——那是云疏月的号。他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发消息，只是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朝着校门口走去。
明天的数学小测……
他倒是有点期待了。